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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儿女(第3/7页)

当他重新穿过农田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他想到了曼蒂,想到她离自己是那么近,像是与自己融为了一体。他不由想道:我在不知不觉中,接待了一位天使。

米歇尔回到牧师公馆,从餐柜取出一瓶烧酒。那个柜子还是一个农民在妻子的葬礼后送给他的。他喝了一小杯,又喝了一杯。他一直睡到女管家招呼他吃晚饭时才醒来,头隐隐作痛。

“如果那是真的呢?”女管家上菜时,他说。“什么真的?”“曼蒂,如果她真受了孕呢?”“受谁的孕?”“这一片土地难道不也是沙漠吗?”米歇尔说,“谁又能告诉我们,上帝不会垂青于此,不会将恩恰恰宠施于这个孩子,这个曼蒂呢?”女管家不耐烦地摇摇头:“她父亲是个开公交车的。”“约瑟夫不也曾是木匠吗?”“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难道不相信上帝如今尚在,耶稣会再次降临么?“相信,我相信,但不会在我们这儿。这个曼蒂是什么?她什么都不是,她在W村的餐馆跑堂,而且还是个临时工。”

米歇尔答道:“上帝是无所不能的,我实在告诉你们,税吏和娼妓将比你们先进神的国。”女管家撇了撇嘴,回厨房了。米歇尔从来没能说服她跟自己一起用餐,她总是说,她不想让村里的人嚼舌头。“嚼什么舌头?”“我们都是人嘛,”她答道,“都有七情六欲。”

米歇尔晚餐后又出门了。他沿着公路往前走,院子里的狗狂叫起来。米歇尔心想:你们将会信任上帝,甚于你们的狗。但是,这都得怪共产党人,他应该好好教导他们的,可他失败了,来教堂的人不比春天的时候多,你只要愿意,每天都能听到纵情声色和狂欢乱饮的传闻。

米歇尔走进敬老院,说要见那位每个礼拜天负责朗读经文的施密特太太。“不知道她睡了没有。”那个名叫乌拉的女护士不耐烦地说,然后起身打探去了。女共产党,米歇尔心想,她肯定是共产党。他能认出这些共产党人,他也知道他们见到他时都想些什么,但是,如果他们中有谁死了,他们还是会来请他,“好让死者有个体面的葬礼”,那位乌拉护士在请他去安葬一个身前从不去教堂的人时就这样说过。

施密特太太还没睡,正坐在扶手椅里看“谁会成为百万富翁”。米歇尔握了握她的手:“晚上好,施密特太太。”他给自己拿了一把椅子,坐到她的旁边,“您朗读得真好。”他想再次向她表示感谢。施密特太太用整个上身点着头。米歇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皮革书皮的小本《圣经》,说:“今天,请允许我为您朗读。”电视里,节目主持人开始提问:公元七十九年,哪座城市被火山吞没了,特洛伊、索多玛、庞贝,还是巴比伦?米歇尔的声音也跟着变大:“在末世必有好讥诮的人,随从自己的私欲出来讥诮说:主要降临的应许在哪里呢?因为从列祖睡了以来,万物与起初创造的时候仍是一样!亲爱的弟兄啊,有一件事你们不可忘记,就是主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

他继续念道:“主的日子要像贼来到一样。那日,天必大有响声废去,有形质的都要被烈火销化,地和其上的物也都要烧尽了。”

米歇尔念诵时,老妇人不停地点着头,上身来回摇摆,像是在用整个身体说“是的”。最后,她开口说道:“不是索多玛,也不是巴比伦,是特洛伊吗?”

米歇尔说:“这一天,也许比我们以为的要来得更早,但谁都无法知晓。”“我不知道。”施密特太太说。“像贼来到一样。”米歇尔说,然后站起身。施密特太太说:“是特洛伊。”他把手递给她。她一言不发,当他离开房间时,也不回头望他一眼。“是庞贝古城。”节目主持人说。“庞贝。”施密特太太说。

“谁都无法知晓。”米歇尔在回家的路上心想。共产党人的狗们又狂叫起来,他猛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一扇木门扔去,门后的狗叫得更凶了。米歇尔加快脚步,不想被人发现,却没有朝着牧师公馆方向,而是向村外走去。

去W村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一辆汽车在公路上迎面驶来,他远远地便能看见汽车前灯投射的光。他躲在林阴道的树后,直到车子驶过。那块凸地现在成了灰色农田中一块深色的斑点,看起来比白天时近了许多。天空布满了星星——天冷了。

W村街上空无一人,屋子里点着灯,两条街道的交叉处亮着一盏路灯。米歇尔知道曼蒂住在哪儿。他在花园门口停下,望着那座小平房。他看见厨房里人影晃动,像是有人在洗碗。米歇尔的心里暖暖的。他把身子靠在花园的门框上,听见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有呼吸声,忽然,一条狗狂叫起来。他猛地后跳一步,然后拔腿就逃,跑出不到一百米,他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一束光射入黑暗,一个男人大声喊道:“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