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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非常自然,”我说,“很难表达明白,总之一切都水到渠成,所以当时没怎么觉得奇怪。但事后想来,就觉得很多事情不够现实,缺乏逻辑性。诉诸语言又有些滑稽,真的。这么着,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我喝口酒,摇晃着杯中晶莹的冰块。

“那时她当耳朵模特来着。我看过她耳朵的照片,对她发生了兴趣。怎么说呢,那耳朵真够得上十全十美。当时我的工作就是用那张耳朵照片做广告,要把照片复制出来。什么广告来着?记不得了。反正照片送到了我手头上。那照片——喜喜耳朵的照片放大得十分之大,连茸毛都历历可数。我把它贴在办公室墙上,每天看个没完。起始是为了获取制作广告的灵感,看着看着便看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广告做完后,我仍然继续看。那耳朵的确妙不可言。真想给你看看,一定得亲自目睹才好,嘴是怎么说也说不明白的。那是其存在本身更有意味的、完美至极的耳朵。”

“如此说来,你好像说过一次喜喜的耳朵。”五反田道。

“嗯,是的。于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见那耳朵的持有者。觉得假如见不到她,我这人生便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为什么我不知道,总之有这种感觉。我就给喜喜打电话,她见了我。并且第一次见面她便给我看了私人耳朵。是私人的,而不是商用的耳朵。那耳朵比照片上的还漂亮,漂亮得令人难以置信。她为商业目的出示耳朵时——就是当模特时——有意识地将耳封闭起来,所以作为私人性质的耳朵,与前者截然不同。明白么,她一向我亮出耳朵,周围空间便一下子发生了变化,甚至整个世界都为之一变。这么说听起来也许十分荒唐无稽,但此外别无表达方式。”

五反田沉思片刻。“封闭耳朵是怎么回事呢?”

“就是把耳朵同意识分离开来,简而言之。”

“噢——”

“拔掉耳朵的插头。”

“噢——”

“听似荒唐却是真。”

“相信,你说的我当然相信。我只是想理解得透彻一些,并非以为荒唐。”

我靠在沙发上,望着墙上的画。

“而且她的耳朵有一种特殊功能,可以把什么分辨开来,将人引到应去的场所。”

五反田又想了一会儿。“那么,”他说,“当时喜喜把你引到什么地方了呢?领到应去的场所了?”

我点点头,没再就此展开。一来说起来话长,二来也不大想说。五反田也没再问。

“就是现在她也还是想把我引往某个地方。”我说,“这点我感觉得很清楚,几个月来一直有这种感觉。于是我抓住这条线索,一点点地。线很细,好几次差点中断,终于挪到了这个地步。在此过程中我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你是其中一个,而且是核心人物中的一个。但我仍然没有领会她的意图,中途已有两人死去,一个是咪咪,另一个是独臂诗人。有动向,但去向不明。”

杯里的冰块已经融化,五反田从厨房里拿出一个装满冰的小桶,调了两杯新威士忌,手势依然优雅。他把冰块投入杯中发出的清脆响声,听起来十分舒坦。简直和电影画面一般。

“我也同样走投无路。”我说,“彼此彼此。”

“不不,你和我不同。”五反田说,“我爱着一个女人,而这爱情根本没有出路。但你不是这样,你至少有什么引路,尽管眼下有些迷惘,同我这种难以自拔的感情迷途相比,你不知强似多少倍,而且希望在前,起码有可能寻到出口。我却完全没有。二者存在决定性的差异。”

我说或许如此。“总之我现在能做到的,无非是想方设法抓住喜喜这条线,此外眼下没别的可做。她企图向我传递某种信号或信息,我则侧耳谛听。”

“喂,你看如何,”五反田说,“喜喜是否有被害的可能性呢?”

“像咪咪那样?”

“嗯,她消失得过于突然。听到咪咪被杀时,我立刻想到了喜喜,担心她也落得同样结果。我不愿意把这话说出口,所以一直没提。但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吧?”

我默不作声。我遇到了她,在火奴鲁鲁商业区,在暮色苍茫的黄昏时分,我确实遇到了她,雪也晓得此事。

“我只是讲可能性,没其他意思。”五反田说。

“可能性当然是有。不过她仍在向我传递信息,我感觉得真真切切。她在所有意义上都不同一般。”

五反田久久地抱臂沉吟,俨然累得睡了过去。实际上当然没睡,手指时而组合时而分离。其他部位则纹丝不动。夜色不知从何处悄悄潜入室内,如羊水一般将他匀称的身体整个包拢起来。

我晃动杯里的冰块,啜了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