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普莱斯(第2/3页)

“那儿到底怎么样?”我能听见她们这么问,我该怎么说呢?“嗯,蚂蚁差点把我们生吃了。我们认识的每一个人最后都死于各种各样的疾病。婴儿会腹泻,然后活活干死。我们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直接猎杀动物,把它们剥了皮吃掉。”

面对现实吧。回到家乡,我再也不可能受到多少欢迎了。以前亲密无间的朋友一旦怀疑你曾到灌木丛后面拉过屎,就再也不会和你说话了。如果我想融入,那我就得装,可我又不善于假模假样。那一向是利娅的拿手好戏——她会练就一副高端姿态,为了取悦父亲,或取悦她的老师和上帝,又或者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艾达嘛,这么多年来当然也一直在假装不会说话,就为了让自己能有副臭脾气。但说到我,我绝对记不起自己想假装成什么样的人。还没过上一天,我就会忘了该装成什么样,接着将自己的真情实感和盘托出。

有点离题了,但你知道我对哪些人最能感同身受吗?那些从越南回到美国的大兵娃子。我读过那方面的资料。每个人都在喊:“安息吧,哥们儿!”他们曾经待在丛林里,眼看着真菌将死尸吞噬得一干二净。我完全能体会他们的感觉。

就个人来说,我不需要那种安慰。我是不会回头的那一种人。我靠自己的能力获得了成功。作为一个见过大世面的女人,我有过许多机会。当过大使馆专员的妻子——没想到吧!而伯利恒的那些姑娘们只会变得又老又苍白,整天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跟在孩子屁股后头转,现在说不定得跟在孙子后面了,却仍旧幻想自己能成为碧姬·芭铎。而我是真正进过驻外办事处的!

我永远没法生孩子了。这件事让我真心遗憾。由于从埃本·阿克塞尔罗特那儿染了病,我的妇科病相当严重。就像我说的,我因为他而付出了自己的代价。

不过,在赤道酒店,根本就不会有乏味的时刻。当你见到猴子冲进餐厅,从客人的盘子里偷吃食物时,谁还想要孩子呢!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我在花园里放了些笼子关着各种动物。我有四只猴子和一只大耳狐,男孩打扫笼子的时候,稍不留神,它们就会逃走,一边跑进餐厅一边尖叫。可怜的狐狸逃跑是为了活命,但猴子一见到新鲜的水果,就会轻易地分心。它们甚至会停下来,抓起一瓶啤酒,全都喝光!有一次,我从集市回来,发现我的两只黑长尾猴,格雷丝公主和米尔斯将军,在桌上摇摇晃晃地喝着酒,而一群来自德国的咖啡种植园主则大唱着《滚酒桶》这首歌。好吧,来说说我的想法。不管什么玩法,只要我的客人玩得开心,我都会忍着,毕竟我们这一行就是以此为生的。不过,我还是想办法让那些德国先生们赔偿了损失。

偶尔,下午会有一群人过来参观一圈,留下对我这家酒店的错误印象。只有初来乍到、尚不熟悉赤道酒店的人,才会犯这种错误。他们在爬满九重葛丛的院墙边闲逛的时候,会瞥见伸开四肢仰躺在泳池边的我,我脖子上的链子挂满了所有的钥匙,然后再瞥见下午在外面休息的年轻漂亮的厨娘和女仆。猜猜怎么着:他们竟然以为我是妓院老鸨!真的,我说了他们一通,我告诉他们,要是你们觉得这地方看上去像妓院,只能说明你们自己的道德太败坏了。

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从某方面来看,这又很有趣。我虽然已经青春不再了,但也不是吹的,我从来就不会让自己放任自流。如果有人绕着花园院墙东瞅瞅西看看的时候,认为自己发现了耶洗别,那我应该觉得这是恭维才对。哦,要是父亲现在能看见我,肯定会让我抄写经文的!

我童年时期那些神圣的课程,恐怕早已像锅里的黄油那样,从我身上滴落得干干净净。有时候,我会想亲爱的老爹是否会在坟墓(或随便什么地方)里辗转反侧。我敢肯定的是,他很盼望我能出落成一名虔诚的女士,戴一顶可爱的小帽子,做些善事。但有时候,生活并不会给予你那么多行善的机会,反正,在这儿就不行。就算是父亲,也知道那条道路难走得很。他那么盛气凌人,满以为自己能拯救那些孩子,可他除了失去自己的孩子之外,还干了什么?教训不就明摆在那儿吗?你带上一帮差不多已经长大、精力充沛的女儿去非洲,难道就没想过她们中至少有几个会结婚什么的,最后留下来吗?想要到丛林里去,按照基督教的那一套彻底地改变那个地方,却从来没想过丛林会反过来把你给变个样。哦,在来这儿出差的那些先生们身上,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有的人认为自己会成为非洲的主宰,没承想却让非洲把他那件高档的欧式剪裁西装变得皱皱巴巴,他自己也被皮肤里瘙痒的丝虫闹得几近崩溃。要是真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现在早就大功告成了。非洲看上去会像美国一样,只是多些棕榈树而已。相反,这里几乎还和亿万年前一个样。而你要是多想想的话,就会发现非洲人如今全涌到美国去了,不但闹乱子、争民权,还主导了体坛和流行音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