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第2/6页)
“每一句话都是上帝之言,不是吗?”利娅说。
“上帝之言,是很久很久以前一群来自环境严酷的沙漠文化的浪漫理想主义者说给你听的,后来的两千年里又出现了一连串的阐释者。”
利娅凝视着他。
“亲爱的,你难道认为是上帝本人用英语写下了整本的钦定版圣经吗?”
“没有,我觉得不是。”
“想想看吧,所有那些对古老的阿拉伯沙漠里的保罗或马太来说极其明显的义务,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都是胡说八道。比如说,洗脚。那真的是为了上帝的荣耀,还是只不过为了避免将沙子带进屋里?”
利娅眯着眼坐在椅子里,终于有一次被正确答案给难住了。
“哦,还有骆驼。骆驼真的能比一个有钱人更容易穿过针眼吗?④ 或许其实他说的是一截粗糙的纱线呢?在希伯来文中这两个意思是用同一个词表达的,但它指的到底是哪一种意思呢?如果是骆驼,那有钱人干脆就别试了。但如果是纱线,花一番大力气,他倒是有可能成功的,明白吗?”他身子凑向利娅,双手搁在膝上,“哎哟,你父亲在外面菜园里忙活的时候,我真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来搅乱你的思绪。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当我试图准确地理解上帝之言时,我就望向窗外,看看他的造物。因为,亲爱的,那才是他每天为我们展示的勃勃生气,并不需要一大批可疑的中间人在那儿指手画脚。”
利娅并没有急于下结论。“你的意思是说,花朵和鸟儿之类的就是你的福音书。”
“啊,你们肯定在想我就是个发了疯的异端老头。”年老的塔塔·鸟儿由衷地哈哈大笑起来,手指抚摸着脖子上的十字架(天主教教皇信奉者的又一个警示标志),听上去毫无悔过之意。
“没有,我都能理解。”母亲若有所思地说道。她显然理解得颇为透彻,所以愿意接纳他,将他的混血家庭迎入屋内。
“请你们谅解我。我在这儿待了很长时间,已经爱上了这儿的人和他们的思考方式。”
那还用说,我心里想,看看他的婚姻状况不就知道了。
“好啦,你们肯定饿坏了!”母亲突然从椅子里跳起来说道,“至少留下来吃晚饭吧。拿单应该很快就回家了。你们真的住在那艘小船上?”
“的确如此。在船上安家方便开展工作——做做收藏、自然研究、传教、公共健康之类的事情,有时候也分发一些奎宁。我们大些的孩子全年多数时候都待在利奥波德维尔上学,但放假的时候,他们会和我们一起来拜访亲戚。”他瞥了眼他的妻子,他妻子笑了笑。
她平静地解释道:“塔塔·福尔斯对鸟类特别感兴趣。他已经给这个地区许多欧洲人闻所未闻的鸟类做好了分类。”
塔塔·福——尔——斯?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我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而母亲则与这位夫人展开了那番客套,讨论这一家子是否应该留下来吃晚饭。母亲显然忘了我们根本拿不出哪怕一种像样的东西来吃,而那家人也懵然不知如果留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塔塔·福尔斯,我反复琢磨着。与此同时,艾达把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打开了一本她在这栋房子里找到的发霉的鸟类图书,她就喜欢带着这本书跑东跑西。
“哎哟,”他开心地叫了起来,“我把这些书忘得一干二净了。你能用到这些书,实在是太棒了。但你要知道,我的船上还有好多本比这更棒的书。”
艾达那副样子像是恨不得马上跑去那儿,立刻从尾到头读一遍似的。她指着嘎嘎乱叫的长尾松鸦的不同图片,他就滔滔不绝地讲了好多,或许他根本没发现艾达没法说话。
哦!我突然想起来了:福尔斯 修士!是那个福尔斯修士!就是在我们之前来的那名传教士,由于和当地人走得太近而被踢出局了。哈,肯定没错!现在,总算把每件事都弄明白了。但太晚了,我插不上话,我当了女仆,已经错过了引荐。我只是坐在那儿。而艾达听着鸟儿课,利娅则哄着福尔斯害羞的小孩子们,让他们走过门廊,进来同她和露丝·梅一起坐在地上看漫画书。
然后突然之间,房间就暗了下来,因为父亲出现在了门口。我们都愣住了。只有福尔斯修士跳了起来,向父亲伸出右手,并用左手紧握着自己的右臂,这是刚果人秘密的握手方式。
“普莱斯牧师,”他说,“我一直在为你祈祷,现在终于有幸见到你可爱的家人。我是福尔斯修士,你的前任。这是我妻子赛琳。这是我们的孩子。”
父亲没有伸出手。他打量着福尔斯修士脖子上挂的那个硕大的天主教式十字架,也许正在心里反复掂量着有关他已经癫狂的传闻,或许还回想着那只鹦鹉说的每一句骂人话。最终,他还是和他握了握手,但是美国式的,显得很冷淡。“是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