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第2/7页)
“不过,反正不是你那条藤上结的。”南希说。
“什么叫藤上结的?”凯蒂说。
“我能砍断结它的那条藤。”耶苏说。
“你干吗要在孩子们面前这么说话?你干吗不去干活儿?你光吃。你成心想让杰生先生撞见你在他家厨房闲荡、跟他的孩子说那种话吗?”
“说哪种话呀?”凯蒂问,“藤是什么呀?”
“我不能在白人家厨房闲荡,”耶苏说,“可白人却能待在我家的厨房里。白人能进我的家,可我不能拦他。白人想进我家的时候,我就根本没有家了,我不能阻挡他,可他也不能把我踢出去。他不能。”
迪尔西依旧在家病着。爸爸叫耶苏别再进我们家的门。迪尔西还病着,好久好久了。晚饭后在我们书房里。
“南希在厨房还没收拾完吗?”妈问,“我觉得她早该洗完碗碟了。”
“让昆丁去看看吧。”爸爸说,“昆丁,去瞧瞧南希完事没有,告诉她说可以回家了。”
我到了厨房。南希拾掇完了。碟子已经收了起来,火也熄了。南希坐在一把椅子上,紧挨着冷炉子。她瞅着我。
“妈想知道你弄完了没有。”我说。
“完了。”南希说。她瞧着我,“我弄完了。”她瞅着我。
“怎么啦?”我说,“什么事呀?”
“我不过是个黑鬼,”南希说,“那不是我的错儿。”
她瞅着我,坐在冷灶前的椅子上,头上戴着水手草帽。我回到书房。你以为厨房里又暖和又忙乎又叫人快乐,可是那儿只有冷炉子什么的。只有冷炉子,碟子也都收起来了,而且在那个钟点里谁也不想吃东西。
“她完事了?”妈说。
“嗯。”我说。
“她干什么呢?”妈说。
“她啥也没干。她干完了。”
“我去看看吧。”爸爸说。
“没准儿她在等耶苏接她回家呢。”凯蒂说。
“耶苏走了。”我说。南希告诉过我们,有一天早上她睡醒来,发现耶苏不见了。
“他离开我走了,”南希说,“我琢磨是上孟菲斯去了。我猜是躲镇上的警察。”
“这倒清静点,”爸爸说,“我希望他就留在那儿。”
“南希怕黑。”杰生说。
“你也怕。”凯蒂说。
“我不。”杰生说。
“小胆儿猫。”凯蒂说。
“我不是。”杰生说。
“住嘴,凯丹斯166!”妈说。爸爸回来了。
“我去送送南希,”他说,“她说耶苏回来了。”
“她见到他了?”
“没有。有个黑人给她捎口信说他回到镇上来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把我撇下去送南希?”妈说,“对你来说,她的安全就比我的更要紧?”
“我一会儿就来。”爸爸说。
“那黑鬼就在附近,你难道当真把孩子们无依无靠地扔下?”
“我也去,”凯蒂说,“让我去吧,爸爸。”
“一个人要是不幸雇用了黑人,你又拿他们怎么办呢?”
“我也想去。”杰生说。
“杰生!”妈说。实际上她是冲着爸爸说话。从她叫这名字的口气就能听出来。她像是认定了爸爸成天在盘算如何做最使她不快的一件事,而且她始终认为父亲马上就会想出那件事是什么了。我一声不吭,爸爸和我都明白,只要妈妈及时地想到了,她就会让爸爸叫我留下来陪她的。因此爸爸不往我这边看。我最大。我九岁,凯蒂七岁,杰生五岁。
“别胡说了,”爸爸说,“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南希戴着帽子。我们走到胡同里。“耶苏一向对我不赖,”南希说,“只要他有两块钱,就有一块是我的。”我们在巷子里走着。“只要走出这条胡同,”南希说,“就没事了。”
胡同里总是黑洞洞的。“万圣节前夕杰生就是在这儿给吓坏了。”凯蒂说。
“我没有。”杰生说。
“雷切尔大婶不能劝劝他吗?”爸爸说,雷切尔大婶很老。她住在南希家旁边的小屋里,独自一人。她一头白发,整天坐在房里抽烟斗,她不再干活了。人们说她是耶苏的妈。有时她承认这点,可有时她又说她跟耶苏根本不沾亲。
“你就是害怕了,”凯蒂说,“你吓得比弗洛尼还厉害。你吓得比T.P.还厉害。吓得比黑鬼们还厉害呢。”
“谁都劝不住他。”南希说,“他说我把他身上的恶魔搅醒了,只有一个办法能使它安静下来。”
“不过现在他走了,”爸爸说,“你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了。只要你别再招惹那些白人。”
“别招惹什么白人?”凯蒂说,“怎么不招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