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7页)
当天夜里,做完晚祷,安赫尔神父发现圣水池里漂着一只死老鼠。特莉妮达正在洗礼堂里安放老鼠夹子。神父捏着尾巴把老鼠提溜出来。
“你这么干,别人可要倒霉了。”神父拿着死老鼠在特莉妮达眼前晃了晃,对她说,“有的教徒用瓶子装圣水,带回去给病人喝,难道你不知道?”
“这又怎么了?”特莉妮达问。
“什么怎么了?”神父说,“这还不明白,病人喝下的圣水里有砒霜。”
特莉妮达告诉神父他还没把买砒霜的钱给她呢。“那是石膏!”接着,她一五一十地对神父说,她把石膏撒在教堂的角落里,老鼠吃了石膏,过一会儿渴得要命,于是跑到圣水池里喝水。石膏遇见水,在胃里就变硬了。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拿钱去买砒霜吧,”神父说,“我可不想在圣水池里再看见死老鼠。”
书房里有几位女信徒正在等他,为首的是蕾薇卡·德阿希斯太太。神父把买砒霜的钱交给特莉妮达,说了声“屋里真热”。随后,他站在书桌旁,对面坐着三位太太,一语不发地等着他。
“有话请讲,尊敬的夫人们。”
她们互相望了望。蕾薇卡·德阿希斯太太打开那把日本山水画折扇,直截了当地说:
“就是为了匿名帖的事,神父。”
她像给小孩讲神话故事的,用委婉的语气讲述了镇上居民的惊恐情绪。她说,巴斯托尔之死固然“完全是个人的事”,但是所有体面人家无不感到必须过问匿名帖的事。
年纪最大的阿达尔希莎·蒙托娅拄着阳伞,把话说得最明白:
“我们这些信仰天主教的妇女们决定干预这件事。”
安赫尔神父琢磨了一小会儿。蕾薇卡·德阿希斯长长地吐了口气。神父暗自心想:这个娘儿们怎么会散发出这样一股热烘烘的香味。你看她,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白腻腻的皮肤照得人眼花缭乱,她长得多么丰满啊!神父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
“依我看,”他说,“对那些乌七八糟的话,我们不必介意。应该站得高一些,像以往一样,还是遵照上帝的意旨办事。”
阿达尔希莎·蒙托娅点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另外两位太太不同意,她们觉得,“长此以往,这种灾难定将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这时候,电影院的高音喇叭一颤一颤地响起来了。安赫尔神父用手拍了拍前额。“对不起。”说着,他从桌子的抽屉里找出教会审查过的电影目录。
“今天放什么电影?”
“《空中大盗》,”蕾薇卡·德阿希斯说,“是一部战争片。”
安赫尔神父按照字母的顺序,用食指点着长长一串经过批准的电影目录往下找,嘴里嘟囔着一个个片名。翻过一页,他停下来说:
“《空中大盗》。”
找到片名后,神父又用食指顺着横向查找对该片的道德评价。这时候,高音喇叭里响起了影院老板的声音(本来应该放唱片的)。老板宣布,由于天气不好,影片暂停放映。屋里的一个女人补充说,观众们提出如果影片放映不到一半因雨停映,他们就要求退票。因此,老板才决定干脆不放了。
“太可惜了,”安赫尔神父说,“这部影片对大家都有教益。”
他合上电影目录,又接着说:
“我过去说过,咱们镇上的人都是遵守教规的。记得十九年前我来接管这个堂区的时候,曾经有十一户有地位的人家公开姘居。如今只剩下一户了。但愿这一户也维持不了多久。”
“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自己,”蕾薇卡·德阿希斯说,“那些可怜的人们……”
“不必担心,”神父没容她把话说完,又继续说下去,“应该看到咱们镇上的变化。那个时候,来过一个俄国舞女,在斗鸡场专门为男人演出。演到最后,她居然把身上穿的衣服来了个大拍卖。”
阿达尔希莎·蒙托娅打断神父的话:
“是有那么回事。”
是的,她确实记得人们传说的那件丑闻。当时,那个舞女脱得赤条条的。一个老头子在走道上大嚷大叫起来,随后跑到最高一层台阶,冲着观众撤尿。据说,其他观众也纷纷仿效。在一片狂呼乱叫中,你冲着我撒尿,我冲着你撒尿。
“现在,”神父接着说,“事实证明,咱们镇上的人是最听教区的话的。”
神父固执地坚持他的主张。他谈到在同人类的弱点和缺陷作斗争时,难免会出现一些困难时刻,直讲得几位虔诚的太太热得再也听不进去了。蕾薇卡·德阿希斯又打开了折扇。这时候,安赫尔神父才发现,原来那股香味是从扇子里冒出来的。在憋闷的房间里,檀香味几乎凝固起来,经久不散。神父连忙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捂上鼻子,免得再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