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豚宾馆冒险记 2. 羊博士出场(第2/4页)
第五天第六天过去,十月一屁股坐在札幌街头。阳光固然温煦,但风已夹带凉意。黄昏时分我便穿上带有薄棉絮的运动服。札幌街道宽阔,且直得令人厌倦。这以前我不知道在仅由直线构成的街道上行走竟如此消耗人的体力。
我确实在消耗自己。第四天东南西北的感觉消失了,开始觉得东的对面是南,于是在文具店买了指南针。手拿指南针转悠起来,街道迅速化为非现实性存在。建筑物看上去俨然如摄影棚里的布景,路上行人如同用纸壳剪下来似的扁平扁平。太阳从呆板板的大地的一边升起,如炮弹一般在天空画着弧形落往另一边。
我一天喝七杯咖啡,每隔一小时小便一次,食欲渐次减弱。
“在报纸登则启事如何?”女友提议,“我是说希望你朋友跟我们联系。”
“主意不赖。”我说。有无效果自当别论,起码比什么也不做好得多。
我转了四家报社,在第二天的早报上登了三行启事。
鼠:乞速联系。
十万火急!!
海豚宾馆四〇六室
往下两天,我在宾馆房间等电话。电话打进三个。一个是一位市民的,问鼠是什么意思。
“我朋友的绰号。”我回答。
他满意地放下电话。
一个是开玩笑电话。
“啾啾,”打电话的人说,“啾啾。”
我放下电话。城市真是个怪地方。
另一个是话音极为细小的女士打来的。
“大家都管我叫鼠。”她说。从话音听来,远处的电话线似乎在随风飘摇。
“特意劳您打来电话,不好意思。我找的是男的。”我说。
“估计是男的。”她说,“不过反正我也给人叫鼠,所以想最好还是打个电话……”
“实在谢谢。”
“啊,不用谢。那位可找到了?”
“还没有。”我说,“遗憾。”
“我要是就好了……可终归不是。”
“是啊,遗憾。”
她沉默不语。这时间里,我用小指尖搔耳根。
“真的想和您说说话。”她说。
“和我?”
“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今早看到报纸上的启事就一直心神不定,不知好不好给你打个电话。我想肯定会打扰您的……”
“那么说,人家管你叫鼠是说谎喽?”
“是的。”她说,“谁也没管我叫什么鼠。说到底连个朋友也没有。所以很想找人说说话。”
我叹口气:“也罢,反正谢谢了。”
“对不起。您是北海道的?”
“东京。”我说。
“从东京来这里找朋友?”
“不错。”
“他多大年纪。”
“刚三十二。”
“您呢?”
“差两个月三十。”
“独身?”
“是的。”
“我二十二。年龄一大,好多事情都会变得开心是吧?”
“会不会呢,”我说,“不清楚。有的变得开心,也有的相反。”
“要是能吃着饭慢慢聊就好了……”
“对不起,我必须一直在这里等电话。”
“是啊,”她说,“啰啰嗦嗦,请原谅。”
“总之谢谢你打来电话。”
电话挂断。
细想之下,又像是手法巧妙的妓女拉客电话,但也可能是的的确确孤独的女孩打来的。对我来说,怎么都一回事,总归毫无线索。
翌日电话只有一个。一个脑袋不正常的男子打来的:“鼠的事交给我好了!”他用十五分钟向我讲了被关押在西伯利亚期间对付老鼠的事。故事妙趣横生,但不成其为线索。
我坐在窗边用弹簧支起的软椅上,一边等待电话铃响,一边观望对面三楼一家公司的劳动场景,观望了一天。但整整一天也全然没弄明白那家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十一二个人,就像进行篮球比赛似的始终出出入入。某人把文件递给某人,某人在上面盖印,某人把它装入信封跑去外面。午休时一个乳房肥硕的女事务员给每人斟茶。午后有几个人从外边要来咖啡。我也想喝咖啡,遂请服务台代为留言,到附近一家饮食店喝咖啡,顺便买两罐啤酒回来。回来一看,公司人员减为四个。乳房肥硕的事务员同年轻男职员有说有笑。我边喝啤酒边以她为中心打量公司活动情况。
我越看越觉得她的乳房大得反常。乳罩一定是用金门大桥的钢缆做成的。几个年轻职员看样子想同她睡觉。他们的性欲隔着两层玻璃和一条马路传导过来。感觉别人的性欲也真是奇妙。如此时间里竟涌来一股错觉,以为是自己本身的性欲。
五点,女事务员换上红连衣裙回去后,我拉合窗帘,看电视里重放的《后卫女郎》。在海豚宾馆的第八天就这样迎来了夜幕。
*
“得得!”这“得得”已逐渐成为我的口头禅。“一个月过完三分之一,可我们什么边际也没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