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姆斯特丹的日子(第3/9页)
我在想他,又或者说是在想我们俩,还有我们之间的沉默。
“你在想索菲亚吗?”过了一会儿,我问。
他没有回答。
“我问你是不是在想索菲亚。”
去年冬天我没回村里,打算继续写博士论文。这是我第一次没有跟家人一起回意大利。前年冬天我和弟弟一起在树林里砍了一棵冷杉,一起过圣诞节,和索菲亚一起在波斯塔酒吧喝啤酒、葡萄酒。她坐在我们之间,我们仨一起打牌玩。打牌的好处就是不用交谈。赌注仿佛是个天文数字,足足一千万里拉,只见卢卡全神贯注,跟个专业玩牌人似的一言不发。
我看见他的右腿靠着索菲亚的左腿,过了一会儿索菲亚的右腿碰到了我的左腿。
他故意让她赢,不过只有非常熟悉他的人,比如他的哥哥才看得出来。平时我们在暖暖的厨房里玩牌,父亲和卢卡是狂热分子,两人都不能面对输牌的事实,有时会气恼地拍桌子,要不就是大叫:“你们作弊!互相通气!”这里的“你们”是指我和母亲。我们家分两派。
我终于受不了了,既受不了这沉默,也受不了卢卡的假输。
“你故意让她赢。”说着,就把牌放到了桌子上,“真没劲。”
弟弟什么也没说,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索菲亚把我扣在桌上的牌翻了过来,说:“就这牌你怎么都赢不了,是输不起吧?”说这话时她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看来在这个酒吧里也出现了两个派别,我成了他俩共同的敌人。不过也有几局卢卡被挤得没了退路,索菲亚鼓励我出牌来破坏卢卡的牌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雪球早已丢了过来,我也早已倒下,躺在原地。
“我们继续玩吧?”
“好。”卢卡说,真是个阴险的人。
牌重新洗好了,这局我赢了,有复仇的痛快感。
最后一局也结束了,我们打算再坐半个小时聊聊天。
“给我们讲讲阿姆斯特丹吧。”索菲亚说。在夜晚接近尾声时,她总会提这个问题。我给他们讲了挤满作家和浓烟滚滚的咖啡厅,讲了首映仪式后的派对,讲了新书介绍会,然而这些还没能满足她的好奇心。
“你没把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我们,”索菲亚说,“你有隐瞒。”
“隐瞒什么?”
“女孩子,女人。”
卢卡什么也没说,索菲亚不可能知道他不理我的事实。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他一直是这个样子。
“那我就给你们讲讲罗莎吧。”
索菲亚点了点头,说:“让我猜猜,她个子很高,留着金发。”
“不是的。”
“那么她个子很小,长着巨大的牙齿。”
“也不是。”
“她今年十五岁。”
“不是。”
“那五十岁。”
“差不多。”
卢卡没有被啤酒呛着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四十二岁。”
“我妈妈四十四岁。”
“你妈妈很年轻。”我说。
我们在街上见过她,光彩四射,皮肤仍然很好。村里的女人在面包房里传她的闲话,说她跟瓦匠好了。夏天里她从草地里走出来,头发上还粘着干草。几分钟后那个强壮的、带着几分狂野的格里吉奥也跟着走了出来。
很快,故事便在村子里传开了,大伙儿都想知道下文。
我和卢卡都到了能够欣赏她的紧身裙的年龄,回过头,盯着她的背影。我想对卢卡说:索菲亚是你的,她妈妈是我的。可是卢卡早就走远了。
“我想知道关于你们的一切。”索菲亚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没眨眼睛。
一切,那就意味着我跟罗莎谈论过的诗集,还有那个时常出现在讨论中的问题:诗歌中的是与否。用马提纳斯·奈霍夫的话来说,就是:“到底是诗人该写出读者的感受还是读者该去感受诗人的作品?”索菲亚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诗歌这一段可以忽略不讲。
“她长什么样子?都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经常穿裙子,她的胸是每个女人的梦想。”
索菲亚的胸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是很大,也不很小,像一对梨子,一对漂亮的小梨子。
罗莎的胸不一样,有索菲亚的两倍大,却并不会因为不穿胸罩而瞬间变成软塌塌的布丁。它们很圆很挺,跟水果一样鲜嫩,得用双手捧住才好。
“你怎么知道的?”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不过可以看出来。”
她的乳头很坚硬,就跟种在胸上的两颗杏仁似的。可能是风把门吹开了,那是一场新书发布会,在我工作的出版社举行,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铺着巨型大理石地砖,木头阶梯把人们引向楼上。一开始连二十个人都没有,后来人数几乎翻了三倍。
有时候跟某个人聊天,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提示,也没有任何迹象,然而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