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1年,我的太爷爷开始做冰激凌生意(第3/4页)

太爷爷提问的声音很小,没人注意到他在说话。当他大声重复刚才说的“为什么大家都忙着把雪装进车厢里”时,大伙儿都瞪大眼睛看向他。太爷爷当时还很年轻,好奇心很强,也不仅仅局限于对普通事物的好奇。他怀疑在某些东西的背后,藏着他不认识的另一个世界,宛如隧道尽头的那道亮光。

“这是场大丰收,”父亲告诉他,“我们要把这里的雪带回去。”

提到“丰收”这个词,太爷爷首先想到的是土豆、红菜根、苹果,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山里的雪。太爷爷看着关上门的车厢,仍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里寇接着说:“我们要用这雪来做冰。”

“冰?”

“不是河里结的厚厚的、可以在上面走路或者滑冰的冰。”

“另一种冰?”

“对,不同口味的,比如草莓、香草,还有摩卡。”

安里寇还说:“城里的冰激凌店就有卖的,那味道闻起来比女人还香。”

貌似一道光从脑袋里直射出来,照亮了他的精神。

“我在奥地利维也纳吃过的冰激凌是用西班牙的橙子做的。”

“那不可能。”安东尼奥·泽达斯肯定地说,声音极其深沉。

安里寇不理会安东尼奥,继续说:“他们就在大街上卖,推着一辆小车,车里装着铜罐子。”

就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头脑发热,无法忘却对方的存在,安里寇描述的冰激凌对太爷爷就产生了这样的影响。数年后他仍然能把安里寇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小勺子一塞进嘴里,冰激凌就融化了。”

太爷爷试着想象,一勺草莓在舌尖融化,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这跨度也太大了,从硬邦邦脏兮兮的雪到无比美味的冰激凌。孩童时期,跟其他孩子一样,太爷爷曾经满怀期望地品尝夜里落下的雪花。味道跟水差不多,不过并没有水那么纯净,还有点金属的味道。跟所有孩子一样,太爷爷好失望。他曾经被路上和草地里那片平静的美好误导,还记得两岁那年,弟弟是怎样看着窗外,说“我要去雪地里摸摸”的场景。大雪好似一层皮毛,把全世界都遮盖住了,好抵挡冬季的严寒。

安里寇给大家介绍做冰激凌的程序,以及各个程序对应的方式,简直跟炼金术一样。用小锤子敲碎雪块装进一个小木桶里,撒上盐,好降低融点。一同放进木桶里的还有冰激凌机器的汽缸。做冰激凌的人要转动手轮,这样雪和盐便在冰冷的汽缸壁上旋转起来。转呀,转呀,转,最先出现在汽缸壁上的冰激凌很脆。就这样,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机器旋转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转呀转,只见冰的颜色越来越淡。有粉色的草莓冰激凌、灰绿色的开心果冰激凌,还有肉桂色的巧克力冰激凌。转呀转。

“直到冰激凌变得厚厚的,味道香香的。”

就跟爱情故事或者英雄传奇似的,讲故事的人可以把情节描述得非常详细,不过总也比不上亲身体验一把。

“来,”钉子工匠说,“我们得继续干活了。”

大伙儿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只有太爷爷还坐在地上,感觉周围的世界跟着汽缸旋转了起来,就像一百多年后,他的后代跟着贝蒂·海德勒的链球旋转一样。他仍然坐在树干上,好像被对冰激凌的期待碾碎了一般。

父亲把他拎了起来,满怀鼓励地说:“快,继续干活,我来帮你。”一会儿,父亲便哼起一段小曲儿来。

太爷爷并不累,他还很年轻,很强壮,也许比不上传说中能把钱币敲弯的安东尼奥,不过也不差。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压倒了,被安里寇的故事和维也纳冰激凌小车上铜罐子里的甜味包围了。那画面不断升华,超越了雪地,飘过了大山。要是他当时已经尝过女人的味道,就可以把想象变得更具体。而现在他看见的是已知的事物,答案就在那些大山背后。

他不知道,其他人甚至安里寇也不知道的是,无形中他们已经成了世界采雪队的一分子。世界各地都在忙着收获冬天给人们带来的礼物。弗莱德里克·图多尔是波士顿一个著名律师的儿子,也是个少有的敢于尝试的人,建造了一座冰雪帝国。他才23岁就买了人生中的第一艘帆船,好把冰运到加勒比岛的马提尼克。冰块出自一个池塘,属于父亲的地产。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报纸上的评论认为他的计划极其可笑。虽然在三个星期的航行过程中,冰块融化了不少,可弗莱德里克·图多尔还是成功地将冰卖给了居住在马提尼克上的岛国居民。当时居民的表情和眼神里写满了惊奇与不真实。他们亲眼看着那些透明的冰块从船上卸下来,要知道船行驶了2400公里才到达了目的地。那一年是18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