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6/7页)
“我是担心他会成为你的问题。”
“为什么您说他会成为我的问题?”
活佛没有马上回答他,这时仆人们正好端着盖碗茶进来了,他们的出现使活佛显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每年这个时候,卡拉卡尔就会给我们送来暴风雨,”他像是在做法事一般,神神秘秘地说道,“蓝月谷的人们相信,这是外面辽阔世界里的那些恶魔在发怒。相信你知道,他们所说的‘外面’,指的便是山谷外的整个世界。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法国、英国这些国家,甚至连印度也不知道。他们相信那令人胆寒的高原开阔地是没有尽头的。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山谷是个这样温馨、舒适而宁静祥和的空间,以至于他们认为如果有谁会想离开这里,那简直是不可理喻。实际上,他们确实以为,所有这些不幸的‘外来者’都是梦寐以求能来到山谷中。当然,这不过是个观念问题,你说呢?”
康维记起巴纳德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于是他把巴纳德的原话转述给活佛。“说得多深刻啊!”他说,“而且他还是这里第一个美国人,我们是真的很幸运啊。”
得到一个许多国家的警察正在全力追捕的逃犯,却成了这座喇嘛寺的幸运,这让康维感到实在可笑。他本想同活佛分享这份滑稽,但又感到让巴纳德自己讲倒也不赖,于是他说:“他来这里,无疑是来对了,当今世界上还有不知多少人渴望能到这儿来呢。”
“确实太多,亲爱的康维,我们就是这场风暴中唯一的救生艇。可我们只能搭救一小部分幸存者,要是所有的遇难者都往我们这艘艇上来,那我们也会不堪重负而沉没的……咱们先不说这些。我听说你同我们那杰出的布里亚克很是交好。他和我是同乡,是个非常乐观的家伙,他认为肖邦是最杰出的作曲家,当然,你也知道,我更欣赏的是莫扎特。”
直到仆人撤走了茶碗并悉数退下,康维才再次冒昧地提出刚才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刚才说到马林森,你说他将成为我的麻烦,为何偏偏是我?”
活佛平静地说:“因为,我的孩子,我就要死了。”
这回答简单而惊人。听了这句出乎意料的话,康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最后,还是活佛开了口:“惊奇吗?可是,我的朋友,这是理所当然的呀。人都要死,香格里拉的人也不例外。我已经预见到我的大限已到。你的关切让我深感欣慰,我也不想装作没有一丝难过,毕竟也到了这把年纪,还是该走了。好在我没有什么牵挂,而且我们的信仰永远是乐观的,我已经很知足了,可是在这最后的时刻了,我一定要让自己适应这奇怪的感受,我明白我还有件事没有做完。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康维沉默着。
“与你有关啊,我的孩子。”
“你太恭维我了。”
“我并不只是想恭维你而已啊。”
康维微微施礼,却不做声。
片刻之后,活佛接着说道:“也许你已经感觉到,我这么频繁地召你谈话,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我们没有这种传统,但我也得说,我们也绝不是传统的奴隶。我们从不因循守旧,也没有什么准则是不可违抗的,只要是合乎情理,我们就会做,不会拘泥于过去的先例,而要运用我们现在的智慧,并着眼于未来。因此,我有信心和勇气办好这最后一件事。”
康维仍一言不发。
“我的孩子,我要把香格里拉的遗产和命运交到你的手中。”这紧张的气氛终于还是被打破了。康维感到这话里暗含着一种温和但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在说服自己;而那声音仿佛还在沉寂中回荡。康维屏住了呼吸似的,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突然,活佛的声音打乱了他心跳的节奏:“我等你多年了,我的孩子。我坐在这里接见过许多新来者,观察他们的眼神,倾听他们的声音,其实是一直在等待你。你终于来了。我的同伴们虽然睿智却都已年迈,可你年纪尚轻,智慧充足。我的朋友,我留给你的工作不算艰苦,因为我们有非常宽松的管理秩序。在风暴肆虐的时候,要温和,要会忍,关爱心灵,注重才智。它对你一定是轻松简单的,你无疑会从中感到巨大的幸福。”
康维想说点什么,却感到无从开口,突然,一道闪电擦亮了黑暗,他猛地惊觉了过来。他几乎是喊着说道:“您……您刚才说到风暴……”
“那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恐怖的风暴,孩子,那时已不可能指望用战争赢得和平,权力也不再会获得帮助,也无法再用科学寻找答案。每一朵文明之花都将被摧毁,一切人类文明都将一塌糊涂。当拿破仑还默默无闻的时候,我就预见到了这一切;现在,每过一分钟我都会看得更清晰。你是不是认为我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