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之信(第21/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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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了整个九月的残暑也在进入十月后明显褪去,到了亚纪迎接三十三岁生日的十四日时,博多街头也转为金风送爽的秋日暖阳。然而,亚纪却在日本职棒冠军赛养乐多击败西武赢得日本第一的二十三日深夜发起高烧,叫出租车赶往医院一看,已经差一点就要转为肺炎了,自那天起不得不意外向公司请假一整个星期。

虽然只住了两天医院,但之后的五天,亚纪都在家中静养。

抗生素奏效令X光片上的肺部阴影消失,但返家后一到下午就开始发烧,甚至连晚餐都无力准备。

如此卧床的数日间,亚纪深深感到身体的衰竭。

眼看快要迈入三十几岁的后半段,她一天比一天切实感受到肌肤已失去年轻时的弹性,下腹的松弛也变得防不胜防。现在这么一生病,康复速度之慢更是连自己都深感窝囊。一方面也是因为人在病中,心情更加抑郁。

究竟,自己身为女人的时间还剩下多久?

独自窝在房间发烧呻吟,亚纪不时泫然欲泣地这么思忖。这种时候,与纯平分手之举总令她萌生些许悔意,必须费尽力气去打消这个错误的想法。自那次车祸以来,一再找机会试图与她复合的纯平,也在亚纪的生日过后再也没有消息。

把生日那天送来的花束退还给他,想必是关键性决定吧。

与纯平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车祸发生的数日后。那天傍晚她去明日香住的市民医院探病,凑巧在病房遇见他。车祸那晚,亚纪和纪夫一同坐上救护车,纯平独自留在现场陪同警方勘验现场。在医院照了片子后,确定明日香的左膝关节有复杂性骨折,是三个月才能康复的重伤。当时医师的说明是“康复后或许多少会留下一点步行障碍”,亚纪立刻向明日香的父亲纪夫跪地道歉。结果反而是纪夫安慰亚纪:“幸好没撞到脑袋,意识也很清醒。刚才我问过明日香了,她说当时自己也边听MD随身听边骑脚踏车,所以没有及时注意到左转而来的车子。”

天快要亮时,结束警方侦讯的纯平打电话来。亚纪简短描述明日香的状况:“今天上午十一点要开刀。”这么告诉他时,纯平说:“那我也去医院。”

“你没必要过来。要向明日香和纪夫先生道歉也等手术结束、她的状态明朗之后再说好吗?我认为这是基本常识。”

亚纪说完就径自挂断电话。

从此,直到他们在医院巧遇之前,她断绝了与纯平的一切联络。纯平不断打她的手机,但她一律不接。她再也不想见到他,连声音都不想听。

二人走出病房,在纯平的提议下去医院顶楼的咖啡店,也许是因为看到明日香对纯平已抛开心结。于是,亚纪念头一转,心想最后再当面谈一次也好。

在窗边的位子坐下后,纯平与亚纪都点了咖啡。双方之间横亘着尴尬疏离的空气,那种氛围令人难以置信,就在不久以前彼此还是一对恋人。他们沉默地啜饮咖啡半晌,最后纯平终于开始说话: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

但是,从他口中冒出来的,不是对明日香和亚纪的道歉,居然是这种暧昧之词。

“我自己也知道还有一点醉意,所以依你所言,车开得很小心。出了公寓出口左转时速度也没有很快,也清楚看见骑脚踏车的女孩接近眼前。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在那一刻踩了油门。我也不明所以。在车头灯的照耀下,当我察觉那个女孩是明日香的瞬间,我的确是准备用力踩刹车。结果,车子却突然往前加速,一眨眼之间就把明日香的脚踏车撞飞了。”

纯平不知是否仍处于精神混乱的状态,断断续续地,大略说出这番话。“这几天,不管我再怎么试着回想,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能说当时着了魔,即便在我跑到倒地不起的明日香身旁时,我仍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的。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所以,当亚纪大声吼叫我找救护车时,我才会脱口说出那种话。当时我恳求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一定是因为我想告诉亚纪这根本不是真的。”

亚纪一直确信,就算再怎么辩解也无法将纯平当晚的行为正当化。但她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找这么不负责任的借口替自己脱罪。这样等于是连认真意识自己犯下的过错都在抗拒。亚纪当下呆然,望着眼前垂头丧气的纯平。

“我没办法再跟你在一起了。我已经无法再相信你。所以我们的交往就到今天为止吧。我的决心不管怎样都不可能改变,请你也把我忘了。”

亚纪说完就一把抄起桌上的账单站起来。纯平依旧低着头动也不动。当亚纪即将离开他面前之际,纯平忽然抬起头,用含泪的双眼仰望亚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