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第6/7页)
“她只需要在我们两人中作出选择,托马斯。这很公平。”但这公平吗?想到日后的孤独与落寞,我第一次不寒而栗。这一切不过是异想天开,但……他也许是个可怜的情人,我却要更差劲。他比我要体面得多。
他开始脱衣服。我想:“他还拥有青春。”我忽然发现我很嫉妒派尔,这件事实在令人悲伤。
我说:“我不能娶她。我在家里还有个妻子。她永远不会跟我离婚的。她信奉高教会派——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吧。”
“很抱歉,托马斯。对了,我的名字叫奥尔登,如果你愿意……”
“我还是管你叫派尔吧,”我说,“我脑子里想到你时,就会出现派尔这个名字。”
他钻进睡袋,伸手去拿蜡烛。“嘘,”他说,“很高兴这件事过去了,托马斯。这几天来,我一直因为这件事而难受。”很明显,他现在是不会难受了。
蜡烛熄灭后,我只能看见他的平头在外面火光映衬下的轮廓。“晚安,托马斯。好好睡一觉。”这些话像一场低劣喜剧的提示语那样,刚一说完,迫击炮便开始轰炸了,炮弹飞行的声音、尖啸声、爆炸声一并传来。
“上帝啊,”派尔说,“是一次进攻吗?”
“他们正试图阻止一次进攻。”
“好吧,我想,我们是睡不成了吧?”
“睡不成了。”
“托马斯,我希望你知道,我对你处理这一切的看法——我觉得你非常出色,极其出色,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形容。”
“谢谢。”
“你见过的世面比我多。你知道,从某种角度来说,波士顿未免有些——狭隘。即使你不是洛厄尔或卡伯特家族[24]的一员。我也希望你能给我建议,托马斯。”
“哪方面的建议?”
“关于凤的。”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相信我的建议。我是有私心的。我想把她留在我身边。”
“噢,但我知道你为人直率,非常直率,我们俩对她都是真心的,都很在乎她的利益。”
忽然间,我再也受不了他的孩子气。我说道:“我不在乎她的利益。你可以在乎。我只想要她的身体。我要她跟我上床。比起照顾她的什么狗屁利益,我还……还不如去糟蹋她,跟她一起睡觉。”
在黑暗里,他说了一声“噢”,声音虚弱。
我继续说:“如果你只关心她的利益,那么看在上帝的份上,放过她吧。跟其他女人一样,她也想要个好的……”迫击炮的爆炸声使那双波士顿耳朵没能听见盎格鲁-撒克逊的粗话。
但是在派尔身上,有一种难以说服的固执。他认为我的表现良好,那我就不得不表现良好。他说:“我知道你的痛苦,托马斯。”
“我不痛苦。”
“噢,当然,你很痛苦。我知道,如果我不得不放弃凤的话,也是一样。”
“但我并没有放弃她。”
“我也很重视肉体,托马斯,但是如果凤能快乐的话,我愿意放弃一切。”
“她现在就很快乐。”
“不可能的——以她现在的处境来说。她想要孩子。”
“她姐姐那些胡说八道的话,难道你还真信……”
“当姐姐的有时会更了解妹妹……”
“她只是想把那些想法灌输给你,派尔,因为她觉得你比较有钱。而且,我的上帝,你居然会相信。”
“可我只是赚工资的。”
“嗯,不管怎么说,你们货币的汇率相当不赖。”
“别那么刻薄,托马斯。这样的事情很多。我真希望它发生在别人身上,而不是你。那是我们的迫击炮吗?”
“是的,是‘我们的’迫击炮。你说得就好像她要离开我了似的,派尔。”
“当然,”他的语气倒没什么信心,“她也可能会选择跟你在一起。”
“那到时你要怎么办呢?”
“我会申请调离。”
“你怎么不现在就走呢,派尔?别留在这儿惹麻烦。”
“那对她是不公平的,托马斯。”他十分严肃地说。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对自己造成的所有麻烦有比他更善意的动机。他补充道:“我不认为你很了解凤。”
几个月后的一个早上,我醒来时,凤就在我身边,我想:“你了解她吗?你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吗?凤心满意足地睡在我身边,而你却先走一步?”时间自会报复,而报复总是如此凄苦。我们是否能够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没有人会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妻子无法完全了解丈夫,情夫无法完全了解情妇,父母也无法完全了解孩子。也许这就是人们发明上帝的缘由——它能了解一切。如果我希望被人了解或者了解他人时,也许我也会哄骗自己相信上帝,但我只是个记者而已。上帝是为新闻主笔而存在的。
“你确定有许多事情需要去了解吗?”我问派尔,“噢,看在上帝的份上,咱们还是来一杯威士忌吧。争来争去,吵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