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8/21页)
“听过你的孩子得了腮腺炎,我感到难过。”
“是啊。现在他仍然很痛苦。看小孩子遭受着疾病的折磨,可真不是滋味,对不对?”
“我想应该是吧。我从来没有小孩。”
“啊。”
我看了看将军的肖像。我感觉自己至少应该来这里做点文化交流方面的工作。将军胸前佩戴着一排勋章,一手按在他的佩剑剑柄上。
“你觉得纽约怎么样?”大使问。
“和平时差不多。”
“我很想去看看纽约。我只在机场里转过。”
“也许有一天你会被派驻到华盛顿。”我这句恭维话有点欠考虑了;以他这把年纪来说——我判断应该快有五十岁——这种外派的机会很少,毕竟他已经在太子港待了这么久了。
“哦,不会的,”他严肃地说,“我永远不可能去那里。你要明白,我太太是德国人。”
“这我知道——但现在肯定……”
他说:“她的父亲在美国管制区里被绞死了。在盟军占领德国期间。”听他的口气,仿佛在我们这个世界上,那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原来如此。”
“她母亲带她去了南美洲。她们在那儿有亲戚。当然了,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
“但她知道这件事情?”
“哦,是的,她知道。那不是什么秘密。在她的记忆中,他是一个温柔慈爱的父亲,但美军部门有很好的理由……”
我心想,这个世界是否还能再像一百年前的地球那样,带着表面上的宁静在宇宙间运行。那个时候,处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们将骷髅藏在壁橱里——可如今谁又会在乎一副骨头架子呢?海地并不是正常世界中的一个例外:它是每天随机抽取的日常生活的其中一小部分。星期六男爵在我们所有的坟场中徘徊,他的身影随处可见。我想起了塔罗牌中的倒吊人111。我心想,有个名叫安杰尔(“天使”)的儿子,而他的外公又被绞死了,这肯定让人感觉有点怪异吧,随即我又琢磨起来,要是我的话会有怎样的感觉……我们对采取避孕措施从来没有特别上心过,很有可能我的孩子……也会是一张塔罗牌人物的孙辈吧。
“不管怎样,孩子们是无辜的,”大使说,“马丁·鲍曼112的儿子现在就在刚果当牧师。”
可是,我寻思着,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关于玛莎的这桩实情呢?一个男人迟早会感觉需要一件武器来对付自己的情妇:他在我的衣袖里悄悄地塞进了一把利刃,当愤怒的时刻来临时,我就会用它对付他的妻子。
男仆打开门,领进来另外一位客人。我没听清他的名字,但当他轻轻地走过地毯时,我认出是那个叙利亚人,一年前我和玛莎曾在他那里租过房间秘密幽会。他对我露出一个同谋般心照不宣的微笑,说:“我当然跟布朗先生很熟啦。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回海地了。你觉得纽约怎么样啊?”
“城里有什么消息吗,哈米特?”大使问。
“委内瑞拉大使馆里又多了一个难民。”
“我想,总有一天他们也都会来我这儿,”大使说,“可是祸患喜欢结伴上门。”
“今天上午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阁下。他们打断了菲利波医生的葬礼,还偷走了他的棺材。”
“我听到传言了。我不相信竟有此事。”
“此事千真万确,”我说,“当时我就在场。我看见了全过程……”
“亨利·菲利波先生到。”男仆大声宣布,只见一个年轻人穿过静默的空气朝我们走来,他的脚步有点一瘸一拐,像得过小儿麻痹症。我认出了他。他是前部长的侄子,在过去那些更欢乐的日子里,我曾见过他一面,当时有个由作家和艺术家组成的小团体常在“特里亚农”酒店聚会,他便是其中的成员之一。我还记得他曾经大声朗读自己的部分诗作——词藻优美,旋律动听,有点颓废,略显老套,带着对波德莱尔113的仿效。那些好日子离现在似乎已经无比遥远。而今只剩下约瑟夫的朗姆潘趣酒能唤起我对它们的回忆了。
“您的第一位难民来了,阁下。”哈米特说,“我正想着你会来呢,菲利波先生。”
“哦,不,”这个年轻人说,“不是那么回事。为时尚早。我明白请求政治庇护的人必须作出承诺,保证不参与任何政治活动。”
“你打算参与什么样的政治活动?”我问。
“我要把一些家里祖传的银器拿去熔掉。”
“我不明白。”大使说,“来一支我的雪茄吧,亨利。它们是正宗的哈瓦那雪茄。”
“我那美丽亲爱的婶婶经常说起银子弹的事。但一颗子弹有可能会打偏。我想我们需要很多子弹才行。另外,我们要对付的魔鬼有三个,不只一个。‘爸爸医生’,通顿·马库特的头头,还有王宫护卫队的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