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11页)
“我要带这个小家伙回家住一两天。”
实际上,维罗克先生没有等米凯利斯回答,立即就离开了小农舍,后面跟着顺从的史蒂夫。
如今,行动结束了,意外事故迅速剥夺了他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力,维罗克先生感觉自己体力极度空虚。他切了牛肉和面包,站在餐桌旁边就狼吞虎咽起来,不时偷看一下妻子的情况。她还是一动不动,这让他无法舒服地思考。他再次走进店铺,站到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她那种被悲愤笼罩的脸使维罗克先生心神不安。他当然知道妻子会非常烦恼,但他希望她能重新振作起来。在眼前这次证明了的自己宿命的危机中,他非常需要她的帮助和忠诚。
“我无能为力,”他说道,语调中带着阴郁的同情,“温妮,我们要为明天着想。在我被捕后,你需要多保重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看到维罗克夫人的胸脯痉挛地隆起来。这让维罗克先生感到不安。在他看来,目前的这种新情况对他俩影响最大,所以他俩必须要保持镇定、果断等心理状态,不能过度悲伤,那是不符合目前情况的心理紊乱。维罗克先生是个很善良的人,他能回家,就是打算任凭妻子发泄对弟弟的感情。但他不理解妻子对弟弟的那份感情的性质和深厚程度。不过,就这点而言,他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只有放弃自我才能理解。他感到震惊和失望,他的言语传递出某种粗野的语气。
“你应该看我一眼。”他等了一小会儿后说道。
维罗克夫人回答仿佛是钻过她捂着脸的手才发出来的声音,声音像死人发出来的一样,差不多到了令人可怜的地步。
“只要我活着,就不想再看到你。”
“什么!”维罗克先生吓了一跳,因为这番话仅听字面意思就够吓人的。这显然是不理智的,只是在夸大悲伤的程度。他用夫妻间的宽容掩盖了妻子的不理智。维罗克先生的思维缺少一定的深度。他有一种错误的观点,他认为人的价值是自身固有的,所以他不能理解史蒂夫在维罗克夫人眼里的潜在价值。他认为她对史蒂夫的死反应太过分了。都是该死的希特惹的祸,他干吗要惹恼这个女人?但不能再让她这样了,这样对她不好,她会因此而发疯的。
“喂!你在店铺里不能老是这样待着。”他假装严厉地说,语气中确实有一定成分的真气愤,因为他有重要的事今晚要做决定。“随时可能有人来。”他补充了一句,然后继续等待。一看没有效果,他甚至想到一死了事。他改变了语调。“嘿!这样不能使死人复活。”他轻轻地说,心想把她抱在怀里。他对妻子既感到不耐烦,但同样又有同情心。这时维罗克夫人又战栗了一阵,但那可怕真相的力量仍然无法感动她。最后,维罗克先生本人却被感动了。他想得很简单,以为只要强调自己的人品,妻子就能情绪缓和下来。
“要讲道理,温妮。如果你失去我,那将会如何?”
他似乎觉得妻子此时应该大哭才正常,但她没有任何动静。她身体向后靠了靠,平静得让人难以理解。维罗克先生心跳开始加快,变得恼怒起来,就是那种想提出警告的样子。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
“别傻了,温妮。”
她没有任何表示。如果看不见女人的脸,根本无法跟她谈任何事。维罗克先生抓住妻子的手腕,但她的双手似乎被胶粘上了。他使劲一拉,她则身体向前一扑,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他吃惊地发现她竟然如此虚弱,于是企图把她拉回椅子上,可这时她却突然挺直了身子,摆脱了他的手,跑出店铺,穿过会客室,跑入厨房。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他仅隐约看到她的脸和眼睛,他发现她没有看他一眼。
这场争斗看上去是为一把椅子,因为妻子刚走,维罗克先生就坐在了椅子上。维罗克先生没有用手去捂着脸,但脸上笼罩着阴沉的沉思。蹲监狱恐怕不可避免,他并不希望逃避。监狱像坟墓一样可以逃避非法的报复,考虑到这个优势,监狱是充满希望的地方。按照他的预想,在服刑一段时间后,争取早释,然后去海外的什么地方,由于行动有可能失败,他已经有所考虑。果然失败了,但不是他害怕的那种失败。当时已经很接近成功了,具有不可思议的效率,可以用来吓唬一下弗拉基米尔先生,制止他的凶狠嘲笑。至少维罗克先生是这样看的。那么他在大使馆内的声望就会提升得极高——无奈,他的妻子很不幸地想到了在史蒂夫的大衣里缝上了家庭地址这个办法。维罗克先生不是傻瓜,很快就发现自己对史蒂夫有影响力的突出特点,不过他并不理解这种影响力的根源——两位焦虑的妇女向史蒂夫反复灌输说他具有过人的智慧和善良。在维罗克先生所做的所有预见中,他正确地预见了史蒂夫的忠诚本性和盲目的判断力。那个他没有预见到的结果真的把他吓坏了,因为他是个善良的人、多情的丈夫。从其他角度看,这是个优势。没有什么比永恒的死亡考虑得更周全。坐在柴郡奶酪店的小业务室里,维罗克先生感到迷惑和害怕,他只能承认这点,因为他的感受力无法抵挡他的判断力。史蒂夫被残暴地炸碎了,虽然让人感到烦恼,但确实是个成功。道理很简单,虽然把一堵墙炸塌不是恶毒的弗拉基米尔先生的目标,但能产生精神效应。考虑到维罗克先生所遭受的麻烦和悲痛,可以肯定地说效果已经有了。然而,最让他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当他回到布雷特街准备休息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在噩梦中挣扎着想保住自己地位的人,以信奉宿命论者的精神状态接受了这次打击。他失去自己的地位,并非因为什么人犯了错误,而是因为发生一件小事。这就好像在黑夜里走路,踩在一块橘子皮上,结果把腿给摔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