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9页)

维罗克先生拿出一张棕色的纸和一卷绳子,他一边做事一边咕哝说,米凯利斯在乡下有一栋小别墅,米凯利斯愿意给史蒂夫一间房子住。那里没有访客,没人谈话。米凯利斯正在写书。

维罗克夫人说她喜欢米凯利斯;又说她讨厌卡尔·云特,称他是个“讨厌的老头”;她没有对奥西彭做评论。对史蒂夫来说,他肯定会高兴的。米凯利斯对史蒂夫总是很和蔼、很亲切,他似乎喜欢这个孩子。没错,史蒂夫是个好孩子。

“你最近也喜欢上了史蒂夫。”她在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语气既顽强又自信。

维罗克先生把纸盒包装好准备邮寄,不小心拉断了绳索,低声骂了几句只有他自己才理解的诅咒语。然后,他把声音提高到平时的嘶哑腔调后宣布说,他愿意亲身领史蒂夫去乡下,并把他安全地交给米凯利斯。

第二天,他就按照这个计划实施起来。史蒂夫没有反对,他似乎很有热情,但有点疑惑。他每隔一小会儿便用迟疑的眼光盯着维罗克先生阴沉的脸,如果他的姐姐没有看着他,他就会更频繁地看维罗克先生。他的表情中同时具有得意扬扬、焦躁忧虑、全神贯注这三种成分,就像一个小孩子第一次被允许划火柴一样。维罗克夫人看到弟弟温顺的样子很满意,要求他不要在乡下把衣服弄脏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史蒂夫看了自己的保护人一眼,眼神中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没有了小孩子那种天真无邪的信赖感,拥有的是一种骄傲的阴郁。维罗克夫人微笑了。

“天哪!史蒂夫,你别生气。你知道你自己会不小心把衣服弄脏的。”

维罗克先生已经走到街上去了。

先是她的母亲采取勇敢的行动走了,接着又是她的弟弟去了乡下,结果维罗克夫人发现自己比平时更加孤独,不仅在店铺了,在家里也一样。原因很简单,维罗克先生要去散步。格林尼治公园爆炸案发生那天,她孤独地在家的时间更长,因为维罗克先生早晨走得很早,到了黄昏时分才回来。她不怕孤独,她不想外出。天气太坏了,店铺里比街上舒服。维罗克先生进门的时候,门铃大振,她正好在柜台后面做编织,她甚至连眼都没有抬一下。她早就分辨出走在人行道上的脚步声是维罗克先生的。

维罗克先生走进家,他把礼帽的边缘压得很低,盖住前额。当他径直走向会客室的大门的时候,她虽然没有抬一抬眼睛,却沉着地说:

“天气真坏。你应该是去看史蒂夫了吧?”

“我没有。”维罗克先生温柔地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身后会客室的大门,力量出乎寻常地大。

维罗克夫人把编织活放在膝盖上,平静了一小会儿。然后,她把编织活放在柜台下面,起身去把煤气灯点亮了。点亮了灯,她走过会客室,向厨房走去。维罗克先生该喝茶了。温妮对自己的魅力是有信心的,所以没有要求丈夫每天都献殷勤。丈夫向妻子献殷勤是一种古老的习俗,虽然很好,但已经不流行,即使在上流社会也被遗弃了,更何况根本不符合她这个阶级的标准。她不期待他献殷勤。不过,他是个好丈夫,她很尊重他的权利。

维罗克夫人对自己的女性魅力很有信心,以非常平静的心情走过会客室,去厨房完成家庭主妇的责任。但她这时听到轻微的敲打声,这声音非常奇怪,令人不解,吸引了维罗克夫人的注意力。随着响声越来越明显,她停下脚步,既好奇又担心。她点着一根火柴,点亮了会客室桌子上的两盏煤气灯中的一盏,这盏灯最初工作不正常,仿佛像受了惊吓似的吹着口哨,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像一只猫一样舒服地发出轻柔颤动的声音。

维罗克先生与往常的习惯不同,把大衣脱了下来,然后躺在沙发上。他的帽子肯定也脱了下来,扔在了沙发边上。他拖过一把椅子,放在壁炉前,脚已经伸进炉围里。他双手抱头,头低垂到炉火上。他的牙齿猛烈地战栗着,嘎嘎地响个不断,这导致他的整个巨大的身躯都跟着在战栗。维罗克夫人看到这里惊呆了。

“你浑身都湿了。”她说。

“不太湿。”维罗克先生支支吾吾地说,浑身战栗着。他用最大力气压制住了牙齿的战栗。

“我扶你上床吧。”她说道,心里感到非常不安。

“不用。”维罗克先生用带着鼻音的嘶哑声音说道。

他从早晨7点到下午5点一直在外面,这简直就是故意要生重感冒。维罗克夫人看着他弓着的腰。

“你今天去哪里了?”她问道。

“没有去哪儿。”维罗克先生回答,语调很低,鼻音很重。他的态度表明他此时内心很恼火,或者是头很痛。他的回答既不充分,也不坦率,屋里的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他用重鼻音道歉,并说:“我去银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