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7页)
自早餐以来,总巡官希特还没有来得及吃点什么。
他立即进行现场勘察。格林尼治公园的肮脏雾气,他吞下去不少。此后,他去了医院。当调查完成之后,他一点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在医院的一个房间内,桌上的塑料布被揭开了,他看见了一具残破的人体,这让他感到异常震惊,因为他不是专业医生,还不习惯看这样的场面。
桌子上还摆着另一块当桌布用的塑料布,这块塑料布包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烧焦的、染着人血的破衣服之外,还有一堆可供食人节享用的原料。看到这样的场面,只有意志非常坚定的人才能站着不退缩。总巡官希特是他的部门里最能干的警官,他站住了,但他驻足不前只有一分钟的时间。一名穿警察制服的巡警斜眼看着这堆东西,用麻木的语气说了一句简洁明了的话:
“死者的残部都在这儿了,非常不好收集。”
这名巡警是爆炸后第一个到场的人,他描述了当时的情况。浓雾中他好像看到了一道闪电。当时,他正站在公园的威廉王街入口处与门卫交谈。爆炸的冲击波使他耳鸣。他钻入树林直奔天文台。“我的两条腿实在不能跑得更快了。”这句话他重复了两遍。
总巡官希特一边听着巡警讲话,一边弯腰查看桌上的东西,举止异常小心翼翼,面带恐惧之色。医院的搬运工和另一个男人把塑料布的四角展开,退到一旁站定。总巡官希特开始用眼睛在这堆破烂中搜寻,这堆破烂好像是从垃圾堆和破布商店收集来的一样。
“你用了铁铲。”他评论道,因为他看见了四处撒布的沙子、棕色的小块树皮、像针一样细小的木屑。
“必须把东西收集在一处,”那名麻木的巡警说,“我让门卫取来一把铁铲。当我在地上铲东西的时候,他把头靠在树上,好像难受得要命。”
总巡官谨慎地在桌前弯腰检查,努力地压制住喉咙里难受的感觉。爆炸的破坏力极大,死者被炸成了不可名状的碎片,他觉得这太残酷了,不过他的理智告诉他,爆炸是像闪电一样在瞬间发生的。无论死者是谁,肯定立即就死掉了。然后,有一点仍然令人难以置信,一个人能在没有经历极度痛苦的情况下,便被肢解成这种程度。总巡官希特不是生理学家,更不是哲学家,但他能克服世俗时间观念的影响,被一种同情心感动了,这种同情心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恐惧。一瞬间的事!他记得自己在通俗读物上看到的有关漫长噩梦中突然惊醒的故事情节,他此后的生活里总是强烈地想起一个可怕的场面,场面中有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把头伸出水面做最后一次挣扎和尖叫。这些在意识中存在的难以解释的神秘事情,总是困扰着总巡官希特,他后来竟然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念头,几代人的皮肉痛苦和精神折磨可以被包含在两次相邻的眨眼之间。与此同时,总巡官继续查看桌子上的东西,虽然脸色平静,但略带焦虑神色,就好像穷人为准备一顿便宜的周末晚餐去肉铺挑选猪下水一样。他是一位训练有素的优秀侦探,从始至终不放过蛛丝马迹,无论那位巡官在旁边如何喋喋不休地饶舌。
“那家伙长着金发,”最后的目击者平静地说,在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说道,“有位老妇人对巡官说,她看见一个金发郎走出了梅茨上车站。”巡官又停顿了一下,“这个人长着金发。她看见从车站里走出两个人,”巡官缓慢地继续说道,“她不能确定这两人是一起的。她记不住那个大个子的模样,另一个是个金发少年,个头矮,手里拿着一个油漆罐。”巡官把话说完了。
“认识那个妇人吗?”总巡官低声问道,但他的眼睛仍然盯着桌子上的东西,此时他心里隐约有一种感觉,他要找的人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了。
“我认识。她是一位退休酒店老板家的管家,有时去公园街的教堂做礼拜。”巡官语气沉重地说道,在停顿了一下后,斜眼看了看桌面。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开口说道:“噢,他就在这里——这些就是我当时能找到的。金发。小个子。看这只脚,我先后拾起两条腿。他的残体散布很广,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才好。”
巡官停止了说话,他的圆脸上布满了天真的、自鸣得意的微笑,给人一种幼稚的印象。
巡官停止了说话,一丝天真的、自鸣得意的微笑给他的那张圆脸赋予了一种幼稚的表情。
“他准是绊倒了,”巡官断言道,“我在奔跑时也绊倒了一次,头撞在地上。地上到处是树根。他准是被树根绊倒,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正好压在他胸脯底下,我推测那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身份不明”这几个字不断在总巡官的内心中回荡,他感到非常困扰。他希望追溯到事情的神秘本源。他有职业好奇心。他要在公众面前证明,他的部门能有效地查明死者的身份。他是个忠实的警察。然而,这似乎又不可能。最大困难是信息太少——除了残暴之外,其余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