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42(第2/2页)

至于仆人们,在这个悲剧期间,没有见到他们的人影,也许他们偷了一些银餐具或女士们的丝绸裙子溜走了。两姐妹临终前是笼罩在某种寂静肃穆同时也是一片混乱之中的。米歇尔按年租住的那套带家具的公寓房可能位于有钱的外国人夏天来住的那些大楼之中的一栋里;大楼在这个十月的日子里大概几乎是空的,但是管理人或房东肯定害怕病痛和死亡的消息会吓跑了最后的那些房客——即使不是旺季,临终之人也都是在泉城或海水浴城的僻静之处等死的。

我希望活不了几天的加布里埃尔不知道她姐姐先她而去了。米歇尔现在只在伺候一个垂死的女人了。在最后的那几个小时,加布里埃尔要求神助。米歇尔赶紧跑到教区去找神甫,可本堂神甫和副本堂神甫却不肯劳动大驾,他们知道加布里埃尔是个离婚的女人,这肯定是他们之所以那么冷酷的原因,因为那个时代的神职人员比今天态度更加强硬。米歇尔一直没有原谅这两个神甫蛮横的拒绝态度。

他还跟我说(这是他告诉我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细节),L男爵亲自前来护送加布里埃尔的灵柩前往可能安葬的费埃城,他好像特别担心这个意外的花费——这个一直拮据的男人会这样并不令人感到惊奇。贝尔特被葬于巴约勒的地下墓穴里。我纯属偶然地保留下了两位死者的遗像,是圣叙尔皮斯广场的一位厂主弄的。贝尔特的那一张很平常,配有卡洛·多尔奇的圣母像,大概是里尔的造纸厂主送给那一年所有的鳏夫以纪念亡妻的那种遗像,我可以从那张遗像上看出死者在病重无法救治时所表现出的忍耐,而且我可以肯定她将在天上继续爱她的亲人们。而加布里埃尔的那张遗像也许更加显眼,令人产生怜惜之情。在一张圭多·雷尼的耶稣像的背面写着:“上帝让她经受了长期的苦痛,而在净化了她的灵魂之后,使她配得上他的爱了。”这句经文内含斥责以及对上帝做了或没做的一切的过度肯定,米歇尔对此似乎并不喜欢,他可能觉得这对死者太苛刻了,而且也过于肯定上苍的公正。这两张遗像上都没有当时那种惯常的、哪怕是虚假的提示,表明那两个女人死的时候是做过宗教仪式的。这种诚实无论是来自米歇尔还是男爵,都是值得尊敬的。

在这一点上,我更不会因我的假设去折磨读者。米歇尔生命的这第二或第三个终曲(大幕落下,一个新的生活正待开始)太近似荒诞和无解了,所以无法对一些评论加以肯定。必须了解(可我们就是无法了解)米歇尔同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个和另一个的真实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还必须了解两个丈夫一个对另一个的忠实程度以及闯入面对两个临终女人的那个幸存者心灵的可能是多变而矛盾的种种感觉。在两姐妹身上,我们可以确定相互是有着一种爱的,否则这么长时间地生活在一起就无法解释了,但这毕竟不能排除她俩之间也存在着短暂的竞争和嫉妒。我们也可以部分地窥视到她俩临终时的焦虑与痛苦,但是对于这两个人的尊敬不许可我去更进一步地虚构。一切的经过仿佛是我们看到两个女骑手消失在壕沟之中(而她俩的情况都是女骑手是灵魂,坐骑是躯体),撞到一个我们不了解的障碍物上。从米歇尔孩提时起的叙述中的所有事情主要都是他自己提供给我的,而且他往往也是我的唯一的事实提供者,但凡他决定避而不谈的事情,我也只能记述下他的静默不语。

但是,在写这些的时候,我突然闪出那种想法;正是贝尔特的意外死亡才使得米歇尔一年后娶了费尔南德,而且,不到四年之后,就有了我,是这个灾难——不管它是什么样的灾难——使我得以来到人世间。因此,在贝尔特与我之间有着一种纽带存在。


  1. ✑1914年以前由后备役军人组成的法国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