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38(第2/4页)

米歇尔记得曾看见她扇过一个手脏兮兮的伺候用膳的男仆的耳光,可不一会儿,她又把这个男仆叫来,把剩下的白兰地赏给他,让他去与下人们分享。这个暴躁女人的孩子们倒是挺喜欢她,但对她又不抱任何幻想。一个晴朗的夜晚,男爵邀请了一位乡下表亲吃饭。大儿子博杜安从衣帽架上取下客人的外套和帽子,怪模怪样地穿戴上,溜到露台上,正好玛丽-阿泰纳伊像通常那样在那儿抽雪茄,他上去亲热地搂住她的腰肢,等他看清是谁时已挨了一耳光。

男爵夫人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像她一样光彩照人,但却并无明显的西班牙特色。两个小女儿玛德莱娜和克洛迪娜的模样要粗俗一点,尤其是克洛迪娜仿佛她的名字让她遭了厄运似的,走路有点跛行。最后,最小的女儿,可以说是属于另类,还是个戴围嘴的婴孩。

男爵想以自己的样子来塑造儿子们,但他失败了。博杜安是个粗犷的好小伙子,他对父亲的政治激情毫不苟同,当然,除了大家都一致针对犹太人、新教徒、共和派和外国人所采取的那不可避免的立场。他在各个方面都可以说是个正直的人,他无疑在布汶风光过,或在更近的一些时期,在边境军区的四十八团风光过,但是,他那乡村绅士的生活使他逐渐沉湎于打猎,在小咖啡馆里喝啤酒和与村姑们上床,不过,尽管如此,他却玩得并不十分过分。他说话粗俗是有名的,属于那种轶闻趣事不断的人,所以要想描绘他,每个章节都可弄成一种轶闻集。

我只举一个家里常常讲的例子。X伯爵是个右翼议员,新近荣膺贵族头衔,也许还是教廷的什么头衔,不过他的身份地位是无懈可击的;他是多家煤矿和纺织公司管理委员会的成员,在离费埃不远处拥有一处产业,如县里的报纸所说,那是该地区的一个宝。把自己的女儿嫁到这个背运的但可以说往日的风光远胜于他的人家,伯爵并不会感到不高兴的。他邀请了博杜安。他家的豪宅富丽堂皇,除此而外,还专门雇有一名神甫在一座崭新的哥特式小教堂里做弥撒,并教授屋主人的公子拉丁文。神甫是个精明之人,所以主人认为让他悄悄地去了解未来女婿的思想、计划以及情感是有好处的。一天晚上,二人单独在一起,面前放着一瓶陈年白兰地,神甫借花献佛,毫不吝惜。几杯酒下肚之后,神甫认为时机已到,便开始夸奖年轻人,夸赞他受的教育,他的道德品质,而且还谨慎地夸赞了一番他的风采。

“啊,我么,神甫,”博杜安又喝光了酒杯里的酒后说道,“只要她有钱……”

米歇尔认为在其内兄身上的粗俗中看到了一种乡村绅士的媚态,他有点是因为胆怯有点是因为自傲地说些下流话,以证明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办法。他颇有道理地在这个人身上看出一种犬儒主义哲学,此人对生活没有什么更高的要求,逍遥自在地在混日子。然而,博杜安在家里人中却是有着一些潇洒的好榜样的。在上一代人中销声匿迹了的古怪之人伊代斯巴尔叔叔就同一个村妇和睦地同居了二十年。大家说服他,让他把她造就成一个诚挚的女人。一天早晨,婚礼的钟声敲响了,伊代斯巴尔出现了,他穿的衣服和鞋像是要在公园的泥泞小径上兜一圈似的,旧衣服纽扣上还插了一朵花,胳膊让他的心上人挽着,后者穿了一条崭新的裙子,是在里尔定做的。新郎左手腕上绕着三股一条的狗链子,牵着他的三条爱犬。在教堂门口,他寻找着能把他的阿佐尔、弗朗波和公爵夫人托付给谁的那些小孩,他终于锁定了他认识的一个小顽童,把狗链子交给了他,婚礼结束后再把它拿回来。

男爵想起自己在帝国海军当准尉的风光日子,便把自己的小儿子送到“博尔达”号上去了,这样做有点是为了让小儿子从这种轻松随意的氛围中走出来。但他的视力太弱,无法在军舰上求发展,所以被弄到商船上去了。但是,费埃城的维纳斯精灵一直庇护着他,直到他们公司的所在地波尔多。在第一次当船长时,在启航驶往巴西前夕,费尔南把一个化装得很好的年轻女子弄上船来当小厮。这个莎士比亚式的喜剧片断使他丢了职位。后来,他当了很长时间的副手。得到宽恕之后,在大战期间,他驾船运送过一次军队——他驾驶着运兵船在爱琴海的小岛和珊瑚中间穿来绕去,感觉自己是“在摸死神的乳房”。但是,死神表现得如同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他染上疟疾后,来巴黎调养,那是一九一六年,我比较经常地看到他,那个沉闷但粗壮的人,外表很冷漠,或者不如说是脸老紧绷着,他用一种平和的语调讲述着加利波利的恐怖。停战后,他退休了,同他那位长期以来陪伴着他的每次休假的美人儿隐居到西南部地区一个小城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