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33(第2/3页)

莫德和米歇尔没把这次倒霉的美国之行当一回事,对美国的爱恋已不复存在了。这次惨败对他们来说像是一出闹剧,他们可能是演来自娱的。米歇尔在一所没有上次那所那么受到重视的男子中学里谋得一份教职,校长是个职业牧师,靠着精美的伙食和学生每月优秀的考分获得了成功,孩子们圆乎乎的面颊和学习奖状使家长们非常高兴。米歇尔在此又有了一个小屋,这一次长的是铁线莲属植物,但没有上一次的小屋舒适,而且几匹马也没有上一次的那么轻快。英国乡村的魅力又一次地改变了这对情侣的生活。莫德是个懒懒散散的美人儿,她又到草地边或林下灌木丛去闲荡了;他俩的日子因一只火红色的塞特种长鬈毛猎犬而丰富了,那是米歇尔向一个不在意它的农民买来的。雷德(我编造了这个普通的名字给它,我将会花大力气去搞清楚它究竟叫什么名字的)在骑术教师骑马外出时跟随左右,晚上就睡在莫德和米歇尔已习惯了的大床跟前。但是,米歇尔心底里存在着的那种忧愁反映出来了,身体感到不适:他失眠,脉搏跳得飞快,骑马时镇定自若,可站在二楼窗前便觉头晕。他到邻近的一个小城镇去就医。医生是无论怎样都要讲真话的,这当然比善意的谎言要好,但如果讲真话的这个人不是个擅长诊断的人的话,那这个真话就很糟糕了。这位医生询问了米歇尔的职业,听了后者的回答便蹙起了眉头:

“再不能骑马了。您的父母在哪里?”

米歇尔的父母在法国。

“马上通知他们。您患有心脏机能不全,这随时都可能要您的命的。休息和精心照料是您再多活几年的唯一机会。切忌性生活,那会使您的病况恶化的。”

米歇尔在只好付了对自己的死亡判决费用之后,徒步走了两三英里的路回家。他没有把那个权威人物的话重复给莫德听,他心里早就在想,人们称之为“活”的那个现象就像是相互作用的化学制品的短暂起泡一样,这种沸腾结束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的。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更犯不着去吓唬他的父亲。医生的“判决书”渐渐地被遗忘了,但是我有时在寻思,米歇尔疯狂的慷慨大方、他迅速的自暴自弃、他享受眼前生活的激情和他对未来的不屑,是否因这将近五十年中一直潜藏着的突然的死刑宣判的意念而得到增强。

他俩的关系已经到了情人可以相互有自己的空间的程度了。莫德常常去她姨妈——近乎借口和幽灵的模糊人物——家度周末;米歇尔在莫德有一次去她姨妈家时,同他觉得有几分姿色的校长的丰满小女人说话比平时多了许多。与莫德一样,职业牧师的妻子也喜欢爱情。为了同这个年轻的法国人享受一些没有干扰的时刻,她想出办法,要让他在她家顶楼度过二十四小时。她丈夫的星期日全用在一连串的讲道和与关心善事的学生母亲们会见上面去了,这也是他去X勋爵家晚餐的日子。女佣请假了,要到星期一上午才回来。在全村人家的百叶窗还关着的时候,她就早早地让米歇尔从旁门进来了。米歇尔藏在顶楼里,只听见受骗的丈夫走下楼去,与不忠实的妻子亲切地相互道别。然后,她不准米歇尔在空屋子里窜来窜去,生怕有女邻居眼睛贴在窗上发现屋里有一个男人的身影。犹如十八世纪的色情小说中似的,他品味着这个狂热而谨慎、充满爱恋的女子送饭给他,并替他端屎端尿的那种有点掉份儿的乐趣。职业牧师回来得很晚,而且早早地就躺下睡了,这使得那个信奉英格兰教的淫荡女人得以几乎立即去会她的囚徒,可后者倒是宁可睡觉了。她直到天明才悄悄地放了他。

但是,这次偷情使他俩疏远了。那女人或者是害怕或者是已得到满足,只是远远地向骑术教师致意,后者也以同样的方式答礼。这个小资产阶级的放荡女子(这也许就是他对她简明扼要的判断)使他觉得没什么可以尊重的,而且,说到底,还不如一个妓女来得有味呢。

那天晚上,他带着一种复苏的柔情在车站站台上接莫德。她跳下车来,双手抱着一些包包,一个殷勤的邻座把那些最不好拿的纸盒从车窗给她递出来;她向他报之一笑,这使米歇尔很恼火。她姨妈身体挺好的,她俩一起去买了一些圣诞节的便宜货;余下的(如果有余下的)则是她没吐露的一些事。这段时期变成了一段老是吵架的时期。莫德对米歇尔在给周围的年轻人(一些有贵族头衔、穿着紧身衣的年轻女骑士)上课很生气。天阴沉沉、大雨将至的日子,米歇尔太太就躺在一张睡榻上读一些言情小说。当米歇尔归来,忙着擦干靴子、换掉袜子的时候,只有雷德在跑前跑后地忙乎着。他喝茶的时候,她就不咸不淡地说,她是为了他才离开小心呵护她的丈夫的,而且他还有一份不错的工资收入,有一天还会有机会晋升为办公室主任或副经理什么的。她原本在伦敦生活得好好的,在这间小屋的破炉灶上做饭,把她的纤纤玉手都弄糙了;米歇尔像所有的法国人一样不光明正大,他甚至都不会为她牺牲一个指头。有一天,他抓住她的话把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