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32(第2/3页)
他的房子是一幢普普通通的砖房,爬满了攀援植物,给人以走出大都市的田园诗般的感觉。罗尔夫向米歇尔先生介绍了他的年轻妻子(我把她称之为莫德,因为我父亲没有跟我说过她的名字,她丈夫的名和姓也是我自己加上的)。莫德长得很美,一头深棕红色秀发,脸色苍白中带着粉红,这位弱不禁风的英国女子有着罗塞蒂或伯恩-琼斯的某些模特儿的令人心神不定的风姿,由于彩色石印画片和画廊的关系,米歇尔不久便与她们很熟悉了。饭后,大家来到摆放着劣质家具的客厅,罗尔夫坐在钢琴前;尽管连乐谱都不识,他仍很有激情地弹奏了一些流行的轻歌剧曲目和一些杂耍歌舞厅的老掉牙的滥调,一边还哼哼叽叽地唱着。米歇尔出于礼貌请他弹一支匈牙利歌曲,他立刻换了一个人似的,满怀激情地弹起了一支老曲子,但结束时却做了一些滑稽的动作。他向米歇尔要的房租不多,不能让他很快还清借贷。这个中欧贫民窟的逃离者对待他的房客十分慷慨大方。
读者已经看到我要说些什么了,因此我将不再让读者们感到乏味,还不到三个星期之后,米歇尔和莫德便在那张带印度床幔的大床上颠鸾倒凤开了;那张大床是罗尔夫在市场上买的,是他引以为荣的东西。腼腆的年轻女人在床上可是够浪的。罗尔夫每个星期六去看望住在伦敦另一端一家以色列老年公寓里的父亲,因此给这对情人留下了充裕的活动空间。他只要一走,那间夫妻房便变成了情侣房,衣橱的穿衣镜和梳妆台的镜子摄取了鸳鸯戏水的场面,可晚上归来的罗尔夫却从未有所怀疑。这个爱好音乐的丈夫不时地独自去听音乐会,莫德和米歇尔从未提出要陪他一起去。每个星期日,三人都去帕特尼的小广场散步,或者一直走到里士满公园,莫德很喜欢用手抚摸公园里喂养的鹿。罗尔夫使米歇尔了解了对他来说是伦敦的诗情画意的东西:娱乐和中档商品街,街上橱窗流光溢彩,满街灯火辉煌;昏暗路灯下等待客人的妓女;那些小剧场,他同跟班或卖票的全都非常熟悉;不算太贵的上等餐厅;杜莎夫人蜡像馆;拘留所的外墙。他不时地还请他的太太及他的房客欣赏一场音乐喜剧,打折的票价使他们随后又去吃了一顿普通的宵夜,餐费由两位男士分摊。
罗尔夫对米歇尔的信任使他觉得有点感动,但也觉得他有点蠢,如果他有所自责的话,那也只是那种通常所见的内疚,他是绝不会放弃床上的淫荡的,即使荣誉受损的丈夫要求决一雌雄!不过,即使罗尔夫猜到点什么,他也是宁可同他的房客去比武场决一高低而不会找他决斗的。在餐桌上,在散步时,在每晚必不可免的钢琴旁,始终神态自如的莫德极其殷勤地讨好着两个男人。
然而,数月之后,米歇尔对这种三人游戏厌烦了,他终于在《泰晤士报》的小广告上找到了一所男子中学里马术和法语会话课教师的职位。于是,他找了一个小屋供他和莫德享用,并说服莫德跟他走。
某个星期六,米歇尔先生彻底地告别了打包和贴标签的活计。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莫德为了弄点现金,已经匆忙卖掉了几件罗尔夫买给她的小首饰和客厅中的一些讨厌的小摆设。但那天晚上,她不禁满怀怜悯地想到受骗的男人回到空荡荡屋里时的可怜状况。莫德的心肠并不太软,不过,她也不像许多女人那样,趁通奸私奔之机坑害自己的男人一把。罗尔夫是个好男人,一直都善待于她;他俩相识时,她是个制帽女徒工,这一行当干了几年之后,她因肺部染疾而辞工不干了。不,罗尔夫在爱情方面既不那么令人不快,也不是那么贪得无厌。她是否认为他早就猜到她与米歇尔的事了?啊,这个么,谁也搞不清楚。
他俩在萨里的那个小屋里度过了甜蜜的几个月。那座小屋爬满了爬山虎,一到秋季,一片粉红。米歇尔负责照料的那些纯种马满足了他自开小差以来一直感到痛苦的对马的需要。他喜欢教授马术,喜欢同他的学生中已掌握法语的学生说法语,而对于其他的学生,他马上就改用英语说,不想听他们那听不懂的法语。莫德有着很英国式的想象能力,她能把一段老鼠偷蜜的故事改编成一个童话故事,能够把一把破茶壶变成一个虚构的人物。她喜欢坐在露天地里,任由风儿吹拂她的秀发;她有点像水神,有点像蝾螈,喜欢光着脑袋在雨中淋,宁可一会儿回到厨房里去用火烘干。她对什么都有兴趣:叶下的一朵迟开的秋水仙,草丛中的野兔,在屋后分叉形成一个栖满鸟儿的小岛的半结冰的溪流。圣诞节时,新砍下的枞树枝的清香与烤火鸡的香味交融在一起。如果幸福能发出荧光的话,那树下的小屋就能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