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夏尔的青年时代 13(第3/4页)
让年轻的博士白手起家开办一间律师事务所是根本不可能的,在某些资产阶级中大受青睐的自由职业被他那样的家庭视作下九流的行当,这种家庭只看重管理自家财产或为国效力。尽管基佐的“发财致富”成了政权的座右铭,但商业和企业仍旧排在下位:夏尔-奥古斯坦不赞同自己的儿子去管理一家纺织厂。从巴黎带回来的知识和文凭对于米歇尔-夏尔来说只能用于同他的佃户们仔细地起草合同,或者轻而易举地摆脱一件分界共有墙的争端。当父亲的已经多年未亲自巡视自己的田庄了,他急于培养自己的接班人。
但“王后”则觉得这个小伙子烦躁不安,稍有点响动他就惊跳起来,老带着蜜斯卡独自不停地散步,像亨利一样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他却是在读保罗·德·科克的书。通常这样的父母都不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不过,米歇尔-夏尔有自己的妹妹们可以说说心里话。“王后”从女儿们那儿得知突然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大谈蓝天白云、罗马废墟或瑞士山区木屋,而且羡慕在耶拿上学的堂弟埃德蒙·德·古斯马凯;他给他所钟爱的加布里埃尔写诗,是模仿拉马丁的风格,他在诗中表述,有一天他看到索朗多海时,他将如何如何高兴。
“王后”所认识的世界只是路易十八治下的巴黎,她挽着年轻丈夫的胳膊逛商店,进高级餐馆,在克里姆大街看哑剧或情节剧,在王公贵族云集的时刻到布洛涅森林散步,还有去她几乎命中注定要建议自己的儿子去参观的凡尔赛的喷水池观喷水。女儿们在首都观象台林荫道的修道院里待了三年,每个星期日,她们的哥哥则跑来领她们去圣叙尔皮斯教堂做大弥撒,或去法兰西喜剧院看一场戏,或灵机一动,跑到P议员家里坐坐。这些小姐自己觉得一辈子待在家乡小城足矣,但却模模糊糊地感到折磨着回到家中的大学生哥哥的那种远行的渴望是合情合理的。一个大家出身的男人在偶然或上苍使之降生于斯的那个地方安身立命之前,就应该看看外面的世界。十八世纪的年轻贵族们的那种环游世界不仅将给“王后”带回一个从这种远行渴望中自我治疗的儿子,而且将给她时间去谋划如何为儿子寻一门好亲,说不定还能为自己亲爱的儿子谋一份官差。
夏尔-奥古斯坦只提出一个条件:明年才能启程,而且在这之前必须努力掌握将要去参观的国家的地理、历史、文学方面的知识并学习一点这些国家的语言。这年冬天,夜间的过路人(在该城,这类人很罕见,因为人们睡得很早,而且风雨严寒也让人不敢夜晚外出),会看见米歇尔-夏尔窗前的一盏油灯一直点到凌晨。但是,年轻人不去读或重读那些诗情画意的描述以及也许带有一种矫揉造作的激情的那些游记,它们会使他先入为主,妨碍他的判断。他可能错了。借助别人对自己将要穿越的国家的抒情描述来激奋精神并不比舞会前喝点香槟更加愚蠢。
出发前夕,尽管儿子已带上足够旅途头几站用的钱,夏尔-奥古斯坦还是又给了他一张罗马阿尔瓦尼银行一万法郎的汇票。不过,他明确提出,米歇尔-夏尔要在这笔钱中拿出一些来替“女士们”精心挑选几件礼物;至于剩下的钱,他希望儿子只提出三千法郎为其个人所需,把剩余的钱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以证明自己是个听话的年轻人。我们得马上说明,老人的这个愿望实现了。
一辆轻便四轮马车终于把两位旅行者米歇尔-夏尔和他的表兄弟亨利·比埃斯瓦尔载走了。后者是个好小伙子,旅行归来之后,安心适意地留在家乡过着乡间富裕地主的生活,生前还是农业协会的主席。米歇尔-夏尔得意扬扬,他承认自己出发时没有像人们与亲人离别时所必需的那样伤心落泪。父母站在门口送行,没有失态。年已五十有二的夏尔-奥古斯坦知道自己病魔缠身,来日无多了,他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儿子吗?而健壮的“王后”则想到凡尔赛的车祸,觉得并非只是新的运输工具是危险的,驿站也会倾塌,马儿也会偶失前蹄,船只会倾覆,据说罗马乡村和西西里盗匪猖獗,无处不在的巫婆妖女会劫掠年轻男子,蒙骗他们,窃取他们的金银,在他们的血液中注入一种致命的毒药。“王后”心想,从前夏尔-奥古斯坦能从德国回来真是个奇迹,他的兄弟姐妹就埋葬在那儿了;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病痛缠上他之前,他竟然已经成家立业,这也是个奇迹。尽管她不善于表示忧伤或痛苦,但她看了亨利一眼后在想,夏尔-奥古斯坦也只有米歇尔这么一个儿子。好亨利站在门前她的身后向出行者们抛送飞吻,加布里埃尔则拉着想挣脱链子追上主人的蜜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