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6页)

有时候,他对任何目睹的事物都发表带有蔑视性质的评价。这在某些情况下是有趣的。比如有一次,在转过一个街角之后,他说:“你看看那个白痴。”好像他的话带有魔力一般,他们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一个穿着臃肿的摩托车手服装的男人,垮着的裤臀处很脏,看上去像个猴子的图案。有一段时间,他只要在伦敦街头看到黑种人就很恼火。整个午饭时间,在街头行走的过程中,他都会大声数着他看到的黑人的数目,直到他和斯通先生两人都忍不住大笑。但有时候,这种午休时间的步行也会带来尴尬。打扮齐整的妇人和她们的女儿像黑人一样让他恼火。有一次,他们两个在牛津环的交通岛上等红绿灯的时候,前面就站着这样一对母女,斯通先生听到他在嘟囔:“快滚得远远的,死老太婆。”他常常在人群中发出类似的诅咒。但这一次他说得太大声了。那个女人转过头,盯着他审视了一番,眼里满是鄙夷。这让他有点畏缩,一路变得很沮丧,直到回办公室才略有好转。

这段时间温珀过得不顺。他似乎和斯通先生走得更近了。有一天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温珀突然满是热忱地说:“我真希望能像你那样,斯通。我希望我的生活就这样了。我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发生过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活就这样了呢?”

“想到要继续追求生活我就无法忍受。如果现在就能满足地回顾自己的一生,那有多好。所有该经历的都已经经历,所有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很平静,幸福而平静,一天又一天,坐在绿色草地上铺着干净桌布的桌子边喝茶。”

他的话击中了斯通先生,让他猛地跳脱出对温珀的关注而想到自己的过去,那么近又是那么遥不可及的过去。温珀的话非常正确,又非常错误!他几乎觉得温珀的这些话充满了诗意,像一首歌那样留在他心中,而且有一种永恒的力量。

但是一天一天过去,温珀从自信变得心烦气躁。

“我不再是过去的我了。”一天午饭的时候,他说,“从今天起,我要改变。我该如何表明我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了呢,斯通?”

“这我还真想不出来。”

“一顶帽子,斯通。绅士需要戴帽子,帽子需要绅士戴。看看你,看看那些戴帽子的人。我该去哪里买一顶呢?”

“我的是在邓家帽店买的。牛津街上有家他们的分店。”

“太好了。我们这就去邓家。”

他们穿行在午休时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温珀哼着自己即兴编的小调:“帽子,帽子,一定要买一顶帽子。”

但等他们走到邓家的橱窗前,温珀突然停住脚步,张大了嘴巴,决心一下子不见了踪影,他完全忘记了要改变自我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嗫嚅地说,“帽子怎么会这么贵。”

他们站住了,背对着橱窗,看着拥挤的人流,直到斯通先生说还是走吧。

有一阵子温珀看上去气色不佳,眼睛凹陷,脸颊苍黄。一天早上,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起来像是遭了难,生了病。

午饭的时候,他对斯通说:“我在她的花园里站了整整一夜。”

这是继那次在酒吧见面之后他第一次提到他的情妇。

“我看到他们在一起吃了晚饭”——想到食物对温珀情妇的功用,斯通先生几乎想要露出笑容来,但温珀显然不是当笑话在讲这件事——“我看着他们,直到他们拉上窗帘。我站着,一直等到他离开。我就这么站了一个晚上。那是地狱般的经历。”

“那个……家伙是谁?”

温珀报出一个过气电视节目主持人的名字,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他那种随意的腔调和他提及“情妇”这个词时是差不多的。

斯通先生让自己表现出吃了一惊的样子。但是温珀的骄傲完全被痛苦打倒了,斯通先生非常想安慰他。

他说:“我觉得这事就这样了。她听起来是个非常不可信赖的人。如果我是你,我就再也不见她了。”

“那很好!”温珀恼怒地说,“我不会让你再见她了,再也不了。”

从此之后,温珀再也没有向斯通先生提及情妇的事情,也不再向他倾诉或一起出去吃午饭。温珀又变成办公室里那个积极工作、办事有效率的员工,而且行为举止丝毫没有显现出他曾经危险地把自己完全暴露给斯通先生。

※※※

危机,或者说是温珀的个人生活危机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他在骑士伙伴项目中的工作。他的思维还是那样活跃,创意不断。他为骑士伙伴们创立了一个竞赛制度。要制定出一套比赛评分系统很困难,所以最终他和斯通先生决定就由他们两人来选择结果。而《听着!听着!》内刊则继续让大家相信,一个精心设计、基于评分制的比赛正在进行中,十一月底的时候,他们还公布了这个奖将由哈里爵士在圣诞圆桌晚宴上亲自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