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6页)

告诉我,究竟有多少卧石而眠、以石为枕、跟天使摔跤并战胜巨大恐怖以赢得生存权的雅各[2]式人物呢?这般英勇无畏的人实在寥寥无几,所以他们成为民族的祖先。

至于我,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能保护我,使我不受那到处横行的巨大恐怖和乱成一团的野蛮冷酷所侵害,我便会暂时投入他的怀抱。这确实不太大胆勇敢。虽然在这方面许多人都跟我一样,但也不能引以为慰。要是这样的人多了,他们一定全都会变得跟我一样糟糕。

好吧,既然现在我已经领悟到这一点,我想我得再碰一次运气。我觉得我应该再争取做一个勇敢的人,于是我便决定到奇尔潘辛戈去恳求她,说我虽然是个懦弱的人,只要她能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一点一点改好。

一做出这一决定,我心里便感到好受多了。我到理发店理了发、刮了脸。然后到傅路易的铺子里吃中饭,他的一个女儿替我烫了裤子。我心里感到非常紧张,但也充满希望。我仿佛已经看到,她责骂我时脸色变得有多苍白,她的眼睛如何变暗,目光如何咄咄逼人。可她还是张开双臂拥抱住我,因为她也需要我。她的全部怪癖劲——来自她是否能再相信人的疑念——将到我这里休止。

一想到这番情景,我浑身酥软,心里觉得既热切又温柔,既伤感又思慕。一切恍如已出现在眼前。我这人一向如此,幻想总是走在前头为我开路。要不,我似乎就像一辆又大又重、又旧又笨的货车,没法开到陌生的地方去。不过我的这种幻想,就像罗马大军出征到西班牙或高卢,哪怕只是扎营过夜,也要开路筑墙。

在我穿着短裤等待长裤烫好的时候,傅路易的狗跑出来了。它没精打采,又肥又胖,一股像老温尼一样的臭味。它正对我站着,两眼瞪着我。我伸手去摸它,它却不让我摸,迈着喀嚓响的爪子朝后退去,还龇起了衰老的牙齿。它并不是由于生气,而是不愿让人打扰,想回到自己那孤寂的处境。它喘着气从门帘底下退了进去。它已经很老了。

公共汽车来了,是一辆美国的乡间旧校车,慢得像旧日的四轮马车。我已经手拿车票走上汽车,莫尔顿突然来到车子跟前,朝车窗里对我说,“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我不下去。”

“快下来,”他恳切地说,“事情很重要。你最好下来。”

伊基说,“你干吗要多管闲事,威利?”

莫尔顿那宽额头和扁鼻子上挂满亮晶晶的汗珠。“要是他闯个什么祸,给抓了进去,那有什么好处呢?”他说道。

我走下汽车。“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抓了进去?”我问道。

伊基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仿佛想要阻拦,莫尔顿便一把抓住我的手,按在他那紧绷绷的肚子上,把我的手臂夹在他的胳膊下面,急匆匆地拖着我向后转,在石子地和玫瑰色的垃圾上疾走了几步。

“你得控制住自己,”他说,“塔拉维勒原本是西亚的男朋友,老兄。他眼下跟她一起在奇尔潘辛戈。”

我挣脱开身子,真想用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活活掐死。

“伊基,”他急喊道,“快抓住他!”

伊基正站在我们身后,他一把拖住了我。

“放手!”

“等等。你怎么能在这儿当着警察和众人的面把他杀了。你快跑,威利。他像头牛一样有劲。”

伊基死死抓住我的一只胳臂,我真想把他也打倒在地。

“住手,博林。得先弄清这是不是真的。我的天哪,动动你的脑子吧。”

莫尔顿频频后退,我则用我的那只胳臂拖着伊基走。

“别做傻瓜,博林,”莫尔顿说,“这全是实话。你以为我想找你麻烦?我只是想帮你,免得你受到伤害。去那儿太危险了,塔拉维勒会杀了你的。”

“瞧你帮他干的好事!”伊基说,“你瞧瞧他的脸!”

“他真的跟她一起去那儿了吗,伊基?”我站住问道。我心如刀割,好不容易才问出这句话。

“他以前就是她在这儿的男朋友,”伊基说,“昨天有人告诉我说,塔拉维勒跟着西亚去奇尔潘辛戈了。”

“他什么时候——?”

“几年以前。哎,当年他一直住在无忧无虑之家,几乎就是这样。”莫尔顿说。

我再也站立不住了,双腿一软坐在音乐台上。我双手捂住脸,头伏在膝盖上,浑身发抖。

莫尔顿对我声色俱厉地说,“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这样,马奇。”

“那你要他怎么样?别再责备他了。”伊基说。

“他表现得像个毛孩子,可你还鼓励他,”莫尔顿说,“这件事落到我头上过,也落到你头上过。当她带着史密狄,后来又带着他出现时,就又落到了塔拉维勒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