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9/10页)
“你本人并不怪癖,你从来也不。不,你不怪癖。”
“你想必没有跟人说起过。不过对我,你大可不必像对别人那样。对别人不能说,对我完全可以说。在这整个世界上,难道你可以直言相告的人一个都没有吗?你没对任何人说过?没错,我猜爱情常常会以古怪的方式袭来。你以为可以拿古怪作为借口。不过,也许不管爱情是怎样产生的,你都对它感到古怪陌生,也许你根本就不想要它。如果真是那样,那是我错了,因为我以为你需要。你并不需要,对吗?”
“你要把我怎么样,把我烧成灰吗?这只是因为你妒忌心太重,动不动就生气——”
“是的,我是很妒忌。我感到伤心失望,要不我也不会这样。我知道你受不了,可是我太失望了。不单单是因为妒忌。在芝加哥时,我去你的房间找你,你和一个姑娘在一起,后来你来见我时,我并没有先问你,你是否爱她。我知道这算不了什么。不过哪怕这非常重要,我想我也得试试!我总是感到孤单寂寞,好像这世界上尽是东西而没有人。我知道,”她更加使我惊愕地坦然承认,“我一定有点疯了。”她声音沙哑、语气平静地说,“我一定是这样,我得承认。可是我想,要是我能跟一个人沟通了,那我就能跟更多的人沟通。这样人们就不会使我感到厌烦,我也就不会害怕他们了。因为我自己的感觉不可能是别人的错,不至于会那样。决不是他们造成的。是啊,我原以为你一定能为我做到这一点。你一定能做到。找到了你我感到那么高兴。我以为你对你所能做的一清二楚,你运气那么好,那么与众不同。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说不仅仅是妒忌问题。我已经不想你回来。现在你回来了,我感到很遗憾。你并非与众不同,你跟其他人一样。你很容易厌倦。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这时,她低着头,哭泣着。帽子从她头上掉了下来,全靠帽带吊着。我感到揪心地痛苦,胸闷难当,犹如一只有病的松鼠掉进烟囱,被烟熏得半死不活,浑身颤抖。我再一次想走近她,但她身子一挺,逼视着我,大声叫道:“我不要你这样做!我不要。我不许你这样。我知道,你以为这样,那样,不管怎么样,总可以得到宽恕,我可不。”
她从我身边走过,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我要去奇尔潘辛戈,”她说。她已经止住了哭泣。
“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不必了。不再有什么耍弄了。我打算一个人去。”
“那我怎么办呢?”
“用不着问我,你自己清楚。”
“我懂了。”我说。
我回到房间里匆匆收拾起行装,抑制着的泪水和哭声找不到发泄的出口,遗憾之感像石头似的堵在心头。我看到她带着一杆枪,朝教堂走去,杰辛托提着行李跟在她的后面。她马上就要离开了。我真想朝她大喊一声,“别走!”就像昨天晚上在教堂广场上她对我说的那样,对她说,她正在犯一个多大的错误。但我说的她犯的错误,按我当时的心情,指的是她遗弃了我。这便是我想喊叫她时使我发抖的原因。她不能离弃我。我奔出房间,跑到厨房前面的花园墙边,大声呼喊。
我那副样子把厨娘给吓坏了,她一看到我,便一把抓起她的孩子跑了。突然间,我不仅一肚子伤心,又满怀着愤怒,这噎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猛地推开花园的门,朝教堂广场急冲而下,但那辆旅行车已经不见踪影。我转身回来,踢开别墅大门,见到东西就又敲又砸。我横冲直撞,简直气疯了,我使劲挖起花园中的石头,直朝墙上扔去,砸下墙上的泥灰。我冲进起居室,砸坏了牛皮椅,摔碎了玻璃器皿,撕破了窗帘和挂画。接着,我发现自己来到门廊里,我把关蛇的箱子踢翻在地,踢得稀烂,我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那些丑恶的东西吓得仓皇逃窜,往四下里寻找藏身之地。我踢烂了所有的箱子。
然后我抓起我的旅行包,走出大门,我奔进教堂广场,胸中抽噎不已。
莫尔顿在欢乐酒吧的门廊上。我只看到他在盾形商标牌上方露出的脸。他朝下面看着,他,这个乱民之首。
“嗨,博林布鲁克,那姑娘在哪儿?奥立弗关进监狱了。快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见你的鬼去吧!”
他没有听见。
“你干吗拎着旅行包?”他问道。
我顾自走了,在镇上逛荡了一阵。在市场上碰见了伊基和他的小女儿。
“嗨,你从哪儿来?奥立弗昨晚被捕了。”
“哼,管他妈的什么奥立弗!”
“博林布鲁克,在孩子面前请别这样说话。”
“别再叫我博林布鲁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