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6/10页)

天气很冷,现在斯泰拉紧靠着我躺着。她的头发和脸上的脂粉散发出一股柔香——我想由于山中寒冷,使得这香味更加浓幽。我感觉到她的臀部和乳房都很丰盈,既柔软又沉甸甸的。如果说在此之前我朦朦胧胧地感到自己心荡神迷,现在则不那么朦胧恍惚了。

我觉得,要是你只身跟一个女子在荒山野岭中过夜,依据世间神秘的驱使,只有一件事是适合做的。也许算不了有多大秘密吧。这女人已经下过很多功夫,在这方面是很危险的。她越是深谙世故,便越不知道如何摆脱它。我想,一男一女凑在一起,在似乎必然会发生问题的关键时刻,除非表现出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这一道难关已打破,仿佛得经过人生的考验,而且男女都装模作样过了,否则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我怎么想就怎么说,而且也是这么做的。做了相当多的事情。可是我对这女人欲火如焚。她对我也一样,突然屏住呼吸朝我扑了过来。她的舌头到了我嘴里,我的手掀起她的衣衫。不管还有什么别的念头侵扰着我,我都不加理会,那全是外来的。她脱光了衣服。在这寒夜中,我压在她的肩膀、她的胸脯和她的湿热的身子上,我简直欣喜若狂,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很怪了。她在我耳边柔声疾语,身体上下起伏,紧贴我的脸庞,挺起胸脯,像奖品似的把自己奉献。她做出的许多动作,俨如一个对如何取悦男人颇多研究的女人。这其实是她天真的一部分。似乎在顷刻之间便云消雨散,她又开始欢快地情话绵绵,亲吻不断。回想起晚会上她说我误解了她,我还为此向她道歉,使她禁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我当时就已明白,她的那种否认毫无分量,比一根火柴棒子还轻。让我们俩到这荒山野岭的湿漉漉草地上来野合是必然的,是命里注定,这比所有其他的一切都更为重要。我们,我们三个人全都心中有数。凭着理智折腾了那么半天,结果还是听从了感情的摆布。西亚早就预见到我会这么做,这就使我对她更加恼火,仿佛要是她不做这种预测,事情就不会发生似的。我又气愤地想到,要不是她出来挡道作梗,吩咐我应该怎么怎么做,我就不会有这场跟自尊心的搏斗,不会弄得我不顾情理地认为,她事事都想给我拆台了。不过,我还可以提出更多的理由,来说明这看似不可免的事,本来也可以不发生。

现在,斯泰拉和我之间只存在着一个实际的问题,即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否能够持久。可是我的心思主要还是在西亚身上,由于这事不能说,其他的心思也就无法相诉了。因此,我们没有彼此吐露真情。她只提到西亚一次,说看到西亚的标准非常高。最后我们俩都默不作声,接着就睡了,这比交谈更为亲切。

事隔几年之后,我在一艘从马略尔卡岛[1]的帕尔马到巴塞罗那的船上,也度过了一个类似的夜晚。船舱里挤得满满的,我便睡在甲板上,和一班所谓下等人混在一起,其中有身穿斜纹粗布工装的劳工,有一家老小,有喂奶的婴儿,有晕船反胃往海里呕吐的姑娘,有拉着手风琴的歌手,有躺在货物上的老人——笨拙松弛的腿脚,肥大的肚子,像死了一样,或者陷入沉思。夜色凄凉,湿气袭人,劣质的燃料飘洒着煤灰。身穿白制服的船员们跨过横陈的人体,在甲板上来来往往。一位得克萨斯的年轻姑娘和我合盖我的一件外衣;她坦率地对我说,她终于在这群外国人中找到了我这个美国人。所以一整夜她都紧紧地偎依着我,在黎明时虾红色的寒气中,波涛汹涌海面上的霞光洒落在我们俩的身上,这使我强烈地想念起斯泰拉。

那一次是在潮湿的甲板上,在西班牙人的喧闹声中醒来,这一次则在白雾迷漫的晨曦和寂静的群山之中,静得如同撞车巨响后的鸦雀无声,只有一只瘦弱的蟋蟀依然竭力发出几声悲鸣。灰绿色的寒气从岩石间飘然而下,和村落里的袅袅炊烟相互交织成浑然一体。有些人喜欢闻到这股炭味,这种熟悉的、快乐时日的气息,我则认为这是最后的一点外国风味。斯泰拉裹着一条毯子站在那儿,她想俯视一下悬崖的谷底;一看到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我的胃就直翻腾,想要呕吐。

几个印第安人,只给了他们每人一比索,就把车抬正了。我们滑行了一段路,马达就发动起来了。于是我们便直驶奎尔纳瓦卡。到达后,我租了一辆出租车送斯泰拉去墨西哥城,把我身上的美元也全都给了她。她说她会通过韦尔斯·法戈银行把钱还给我,讲了一大堆感恩戴德的话,实则很难给予任何明确的保证。我并不相信她的话,可是钱现在已成了我们之间可以交谈的惟一话题。感激之情绝不是她的全部想法,不过既然她说了感激的话,她也就抓住这一点,不谈别的了。不过她的确说过,“以后,你会来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