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四章(第11/17页)

无论是对是错,瓦伦汀认为温诺普夫人是一位伟大的、高贵的人物,有了不起的头脑,很高又很有雅量的智力。她写出过至少一本很棒的书,就算她剩下的时间都浪费在和生活的斗争上。同生活的斗争夺去了她们两人的人生,这也不能减损她唯一的成就。这本书应该让她母亲千古留名。这了不起的成就不应该跟麦克马斯特夫妇相提并论,因此这既不令瓦伦汀感到震惊,也不让她感到气愤。麦克马斯特夫妇有他们自己的游戏规则,为此,他们也有他们的偏爱。是他们的游戏让他们在那些对官方有影响力的、半官方的和官方任命的人中间出没。他们和那些巴斯勋章获得者们、爵士们、会长们交往,还包括其他偶尔涉猎一下写作或者艺术的人。他们与评论家、艺术评论者、作曲家和考古学家和谐共处,这些人在一流的政府办公室有个职位,或者在那些更权威的期刊里有固定的工作。如果一个富于想象力的作者似乎确定了地位,长时间受到欢迎,麦克马斯特会试探他一下,让他自己显得低调而有用,而杜舍门夫人早晚会让这个人变成一个品格高尚的通信者,与他在信里调情——或者她不会。

他们曾经将温诺普夫人当作永久性的作家领袖和一份了不起的机关报刊的首席批评家,但是这份了不起的机关报刊渐渐式微,现在已经消失了,麦克马斯特一家就不再希望她在他们的聚会上出现了。这是他们的游戏——瓦伦汀接受这一事实。但是这件事做得如此粗鲁无礼,如此明显地引人注意——两次打散温诺普夫人的小圈子的时候,杜舍门夫人连一句“你好吗?”这样的话都没有对这位老夫人说过!——这几乎超越了瓦伦汀当时所能忍受的极限,她宁可立刻带着母亲离开,永远不再进入这间房子,但是为了所能得到的补偿她忍住了。

她母亲最近写了一本新书,还找到了一个出版商——这本书看起来一点都不比之前的差。相反,没完没了、分散了很多精力的新闻写作被迫停止了,温诺普夫人交出了一部被瓦伦汀认为是透彻、理智、写得很好的作品。从写作者的角度来说,由于缺乏对外界的关注而造成的抽象化,并不一定是坏事。这仅仅意味着她把太多思考的精力花在了工作上,其他方面与人的接触就因此受到了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工作就会受益。她母亲的这种情况可能正是瓦伦汀强烈、隐秘地希望的。她母亲刚刚六十岁,很多伟大的作品都是六十岁到七十岁之间的作者写出来的……

而围绕在这位老夫人身边的比较年轻的男人多少证明了瓦伦汀的希望可能是真的。在这时代的潮起潮落旋涡中,这本书自然没有吸引到多少注意力,而可怜的温诺普夫人也没有成功地从她强硬的出版商手里弄到一分钱。实际上,这几个月来她还没有挣到一分钱,在乡下小小的狗窝里,她们几乎活在挨饿的边缘——只靠瓦伦汀做体育老师的薪水……但是在这半公开的场合的一点点注意也显得是一种肯定,至少对瓦伦汀来说是这样。在她母亲的作品里可能有一些可靠、合理、写得很好的部分。这几乎是她想要从生活中得到的全部。

实际上,当站在母亲的座位旁边的时候,她有些愤恨地想,如果伊迪丝·埃塞尔把那三四个年轻人留给她母亲,这三四个人可能会为她可怜的母亲做点好事,以单纯的吹捧或者类似的方式——而老天知道她们有多需要这一点点的好事!——一个很瘦的不整洁的年轻人真的飘回温诺普夫人身边,而且询问的正是这件事。他希望为一份出版物记一两笔温诺普夫人最近在做的事。“她的书,”他说,“吸引了非常多的注意力。他们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真正的作家……”

人群从火炉那里向椅子的方向敞开一条三角形的通道。这就是瓦伦汀见到的!提金斯夫人看着他们,她问了克里斯托弗一个问题,她就像乘着齐腰深的浪花,立刻压制了麦克马斯特和杜舍门夫人。他们将其他座位上的人抛在脑后,谄媚地站在她两旁。提金斯和两个羞怯地跟着他们的参谋官把楔形的道路拓得更宽。

西尔维娅,长长的手臂从一码左右远的地方伸过来,正把手伸向瓦伦汀的母亲。她以清澈、响亮、大方的嗓音感叹,还是从一码左右以外,但那声音整个房间的每个人都能听见:“你是温诺普夫人,那位了不起的作家!我是克里斯托弗·提金斯的妻子。”

年老的女士抬起头,用她昏暗的眼睛看了看这位从高处俯视着她的年轻些的女人。

“你是克里斯托弗的妻子!”她说,“我必须得为了他向我表现出的所有善意亲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