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一章(第10/15页)
西尔维娅带着仇恨的情绪尖叫道:“老天有眼,给我说梅特涅[193]……你要把我逼疯了!”
当她再次看着他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晴朗起来,并迅速走到房间角落的电话机旁。他请她等一等,报出了一个伊令的号码。过了一会儿,他说:“温诺普夫人?哦!我妻子刚才提醒我,梅特涅是维也纳议会邪恶的天才……”他说:“是的,是的!”然后听着。过了一段时间他说:“哦,你可以语气更强一点。你可以说托利党不惜一切代价要毁掉拿破仑的决心是政党愚蠢的一个表现之类的……是的,卡斯尔雷子爵。当然还有威灵顿……我很抱歉我得挂了……对,明天八点三十分从滑铁卢……不,我不会再见她了……不,她搞错了……是的。帮我向她问好……再见。”他转动话筒准备挂断电话,但从中传来一连串尖利的叫声,使他不得不把它放回耳旁:“哦!战时私生子!”他叫道,“我已经把数据寄给你了!不,私生子的数量没有明显的增长,除了在几小块地方。苏格兰低地的比率高得吓人,但那里一直都高得吓人……”他笑起来,好脾气地说,“哦,你是个老记者了,不会因此让五十镑白白溜走的……”他突然停了下来。但是,“或者,”他突然叫起来,“我还有个点子给你。百分比差不多高还可能因为这个:这些去法国的家伙一半都乱来,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最后一次了,但另外一半加倍小心了。得体的‘汤米’[194]会仔细考虑一下要不要在死前给他女朋友添一大堆麻烦。离婚率高了,当然,因为人们会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试着重新开始。谢谢……谢谢……”他挂断了话筒……
听着这段对话,西尔维娅的脑子变得十分清醒。她几乎悲伤地说:“我猜就是因此你不勾引那个女孩。”她知道——从他说那句“得体的‘汤米’会仔细考虑一下要不要在死前给他女朋友添一大堆麻烦”的时候突然变化的腔调,她立刻就知道了!——提金斯他自己也仔细考虑过了。
她现在几乎不信任地看着他,但又带着冷酷的神情。她问自己,在迈向几乎确定的死亡之前,他为什么不该和女朋友一起稍微享受一下……她感到心头一阵真实而尖锐的疼痛。一个可怜的倒霉蛋掉进了这样的深渊……
她移到火炉边一把椅子上,坐着看他,饶有兴趣地向前倾着身子,好像在一个花园派对上——困难重重,几乎不可能![195]——她发现一场排演得并不太糟糕的牧歌剧。提金斯是个极好的怪物……
他是个极好的怪物,不仅因为他正直又高尚。她认识好几个很正直、很高尚的男人。如果除了法国或者奥地利的朋友之外,正直又高尚的女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毫无疑问,那是因为正直又高尚的女人不能取乐她,或者因为除了法国人和奥地利人,她们都不是天主教徒……但她认识的那些正直、高尚的男人一般都富有且受人尊重。他们虽没有很大一笔财富,但也过得相当不错:口碑不错,乡村绅士那种类型……提金斯一家……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为了摆脱心中一个疑惑,她问:“你在法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记忆力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说你的大脑,不是吗?”
他仔细地说:“是半个,很不规则的一部分,死了,或者发白了。没有良好的血液循环……所以,很大一部分以记忆的方式消失了。”
她说:“但是你……没有大脑!……”这不是问题,他没有接话。
当他一想起那个“梅特涅”就马上向电话机走过去的时候,她终于确信,在过去的四个月里,他没有做出一副忧心自己健康的样子或者干脆撒谎以取得同情或者长期病休。在西尔维娅的朋友中,大家刻薄地嘲笑,但又公开地接受一种叫炮弹休克症的把戏。至少据她所知,那些很正派又很勇敢的男人会公开吹嘘,如果在那里待够了,他们会想办法休一段时间的假,或者把休假延长一些,发发这种纯粹名义上的疾病。在她看来,在这场谎言、淫乱、酒精和嚎叫组成的狂欢中,装出一点点炮弹休克症几乎是高尚的。无论如何,如果一个男人把时间都花在花园聚会上——或者,像最近几个月提金斯做的那样,把时间花在灰土堆里的铁皮小房子里,每个下午和温诺普夫人一起喝茶,帮她完成报纸上的文章——当男人忙着这样那样的事情的时候,他们至少没有在忙着互相厮杀了。
她现在说:“你介意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好……有个东西破裂了——或者‘爆炸’可能是更准确的词——就在我附近,在黑暗里。我猜你最好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