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章 圣诞假期(第6/6页)
“他在撒谎,他说的全是谎话!”普尔金高喊着,绝望地用手敲打他的床铺。但瓦尔拉莫夫似乎发誓完全不去理会他。这是非常滑稽可笑的,普尔金今天从一早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像影子一样完全黏在瓦尔拉莫夫身上,似乎因为瓦尔拉莫夫说的“全是谎话”。他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瓦尔拉莫夫说的每句话他都要打断。他用手捶着墙壁,拍着铺板,几乎打出血来。显然他被瓦尔拉莫夫“全是谎言!”的这种想法折磨得很痛苦。如果他的头上有头发的话,他会把它们全部拔光的。同时,他好像有义务对瓦尔拉莫夫的行动负责,好像瓦尔拉莫夫所有的缺点全包在他身上一样。但是,最好笑的是,瓦尔拉莫夫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全是谎言,全是谎言,全是谎言!他没有一句话是有用的!”普尔金大声喊道。
“你在意什么?”囚犯们对着他大笑。
“我告诉你,亚历山大·彼得洛维奇,我以前很帅,女孩们很喜欢我……”瓦尔拉莫夫突然无缘无故地开始说道。
“他在说谎!在说谎!”普尔金又尖叫着打断他。
囚犯们哈哈笑了起来。
“我在她们面前装得很有勇气,穿着我的红衬衫,灯芯绒长裤,像普台尔金伯爵一样。一句话,就是醉得像个瑞典人。你说吧!”
“他在说谎!”普尔金确定地说。
“在那些日子里,我父亲留下一栋两层楼的石头房子。在两年内,我把这两层的楼房全拆了,后来,只剩一扇没有柱子的门。那么,这笔钱到哪儿去了呢?真像鸟一样,飞来又飞走了!”
“他在说谎!”普尔金更加坚决地否认。
“我只好写信给我的亲戚,向他们哀求,也许他们会给我寄些钱来。他们说,我忤逆了我的父母。不孝!这封信已经寄出第七个年头了。”
“有没有收到答复?”我问道,笑了一下。
“没有,”他回答,自己突然笑了起来,鼻子越来越凑近我的脸。“亚历山大·彼得洛维奇,我在这里有一个情妇……”
“是吗?情妇吗?”
“奥努弗利也夫那天对我说,‘我的那个有点雀斑,不是很好看,但她有那么多的衣服。你的那个好看,但很穷,穿的衣服像麻袋。’”
“这是真的吗?”
“她真的是乞丐!”他回答说,无声地笑了。牢房里大家都哈哈大笑。事实上,每个人都知道,他和一个女乞丐有关系,半年内给了她十个戈比。
“哦,还有什么?”我问,想早点摆脱他。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我,甜甜地轻声说:
“能不能给些钱,搞杯酒喝?亚历山大·彼得洛维奇,今天我只有喝茶,”他一面从我这里接过钱,一面又补充说,“我泡了一些茶,但喝得呼吸困难,肚子里也喝得像挂了一瓶酒似的,哐当作响……”
在他接过钱的同时,普尔金失望到了极点。他指手画脚,几乎绝望得要哭出来。
“上帝啊!”他对着整间牢房里的人们疯狂地大声叫喊,“大家看看他!全是谎言!无论他说些什么,一切,一切,一切,都是在说谎!”
“你是什么人?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囚犯们被他的愤怒惊呆了,大声责问他,“你真是个疯子!”
“我不会允许他说谎的!”普尔金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床铺,目光闪烁,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希望他撒谎!”
大家全都哈哈大笑。瓦尔拉莫夫收了我的钱,向我鞠了一躬后就离开我。他表情很痛苦,赶紧走出牢房,当然他是要到酒贩那里去的。现在他似乎初次注意到了普尔金。
“好吧,让我们走吧!”他在门口停住脚步,对普尔金说道。好像他真的从普尔金那里需要些什么一样。“白痴!”他又补充了一句,蔑视地看着普尔金在他前面走过,重新开始拨弄起巴拉莱卡琴。
这种乌烟瘴气有什么好描写的!这令人窒息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囚犯们在硬床板上沉沉睡去。他们在梦中说着比其他夜里更多的梦话。有些人还在玩牌。期待已久的节日就这样过去了。明天又要去做苦工了……
[26]又称三角琴,是俄罗斯民间歌舞中常用的伴奏乐器。
[27]俄罗斯境内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