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 一个果敢的人卢卡(第2/3页)
“兄弟,我被作为一个强盗押送离开了家乡。”他说,一面把针戳进衬衣里。
“那是什么时候,很久以前吗?”科贝林问道。
“豌豆成熟的时候,正好一年前。嗯,我们到了K城,被暂时关进监狱里,他们把我关在那里。我一看,与我同在一个牢房里的有十二个人,全是乌克兰人,个子高高的,健康、笨重,像公牛一样。他们都很服从管教。伙食很糟,狱中的少校经常虐待他们。我看他们都非常害怕那个少校。在那里坐了一两天,我对他们说,‘你们这是怎么啦?为什么对那个白痴那么害怕呀?’”
“‘你自己去和他说吧!’他们竟对我爆出一阵傻笑。我沉默了。”
“有一个乌克兰人非常滑稽,非常滑稽,兄弟们,”他突然把科贝林扔在一边,对着大家补充说。“他告诉他们,法庭是怎么审判他的,他是如何说的,是怎么流下热泪的,他说,他留下他的妻儿在家里。他是一个大高个,灰色头发,厚实的胸膛。他说,‘那法庭上有个狗文书,他什么也不做,就把我说的全部记录下来。我告诉他说,我没有罪!可是这个鬼东西就是写啊写啊。我对他说我希望他见魔鬼去,他竟然把这也写下来,他搞得我烦死了,我的脑子全乱了!’,华西里,你把线给我,监狱里的线很糟,都烂了。”
“这里有些裁缝铺的线。”华西里把线递给他。
“我们裁缝的线更好,涅瓦利特去买的,从一个可恶的女人那里买来的。”卢卡继续说着,一面就着亮光穿针。
“是从亲家母那里买来的。”
“是的。”
“那么,那个少校以后怎么样了?”被大家完全遗忘的科贝林问道。这就是卢卡所需要的,但他没有立刻继续他的故事,甚至装作没有注意到科贝林的问题一样。他静静地把针线穿好,慵懒地挪动着双腿,终于开始说道:
“最后,我终于把我的乌克兰人煽动起来。他们要求见少校,那天早上我从邻床借了把‘家伙’[22]藏着,以备万一。少校狂怒了。‘来吧,你们这些乌克兰人!’我悄声对他们说,‘不要怕!’但是,上帝呀,他们这时肯定是吓得灵魂出窍,勇气滑到鞋跟里去了,他们在发抖。少校跑了进来,他喝醉了。‘谁在这里闹!谁胆敢在这里闹!我是你们的沙皇,我是你们的上帝!’”
“当他说‘我是你们的沙皇,我是你们的上帝’时,我激动了,”卢卡继续说着,“我袖子里藏着那把刀向他走去。”
“‘不,’我说,‘先生,’,我边说边向他走近,‘不,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呢?’我说,‘尊贵的先生,你怎么可能是我们的沙皇和上帝呢?’”
“‘啊,是你,原来你就是那个人?’少校吼道。‘这是叛乱!’”
“‘不,’我说,我越走越近了,我说,‘不,先生,也许你自己也知道,我们的上帝,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是唯一的,’我说。‘而我们的沙皇也是唯一的,是上帝派来统治我们的。先生,他是我们的君主。而你,你只是一个少校——我们的长官,你的荣誉是沙皇恩赐给你的,是你自己用功劳挣来的。’”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少校像鸡一样咯咯地叫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吓呆了。”
“‘是的,这就是我的回答。’我说着,突然向他扑了过去,将整把刀捅进他的肚子里。我动作利落。少校摇摇晃晃地,转过身,跌倒在地上。我把刀子扔了。”
“我说,‘乌克兰人,接下来是你们的事了!’”
讲到这里,我想说一些题外话。不幸的是,“我是沙皇,我是上帝”这样的说法以及类似的话以前有许多这样的人经常使用,尤其是昔日那些指挥官。我们必须承认,虽然这样的指挥官现在几乎消失了,但是仍然有少数存在。我要大家注意的是,由下级军官升迁的指挥官们特别喜欢用这样的表达方式来标榜自己。军阶翻转了他们的脑袋。在长期背着士兵的背包以后,突然间他们发现自己成了长官,成了指挥官,成了高贵的军官,由于不习惯这样的身份和权力,加上升迁予人最初的自我陶醉,他们往往夸大了自己的力量和重要性,当然,这只是对于他们的下属而言。对于他们的上司,他们仍然拼命奉承,但无济于事,甚至起的作用正好相反,使许多长官感到厌恶。他们诉诸情感急于在他的高级指挥官面前宣称,因为他们是从低级职位晋升的,他们会“永远记住自己以前的地位。”可是对于下级官兵,他们几乎成了独裁者。当然,现在不见得有这样的人,也不太可能找到这样大声喊道:“我是沙皇,我是上帝”的人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到,没有什么东西会像长官们这类辞语更能刺激囚犯和一般职位较低的人了。这种极度过分的自我拉抬,和罪不罚己的夸张做法,甚至会在最温顺的人心中产生仇恨,使他失去最后的耐心。所幸,这一切都将过去,即使在旧时代,这种事也是最高权力机构严令禁止的。我所知道的,就有几个这样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