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7页)
她湿着头发,接到一套深灰色的囚服,左上胸印着两个白色的大字“一看”,大概是表示她是第一看守所的犯人。接收的全过程就这样结束了,她甚至想象不出自己穿这样一身衣服的尊容。
这时,杜党生的耳边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声:“管、教、好!”她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着狱警制服的人匆匆忙忙地通过走廊,根本没往监仓里看一眼,但是整个仓里的女犯全部都训练有素地原地挺胸背手,大喊一声。直到咚咚咚的脚步声远去,她们又开始干手上的事。
仓里还有一部电视机,每晚七点到九点放两个小时,其余的时间放的是看守所的条令,开关统一在管教的电脑控制室里。
这就是她的余生?杜党生想,假如她还有余生的话,她将在这里安装灯泡,高喊管教好,在小天井里看看灰蓝色的天空,对每晚的电视节目渣都不放过。不过比起死来,这还是无比美妙的,不是有人不知犯了什么罪,律师历尽艰辛令他从死刑改判死缓,他便大笑了三天三夜吗?可见活着的魔力。
她会判死刑吗?这是每时每刻都在困扰她的问题,只要一闭上眼睛,便占据了整个脑海。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死罪,而且不会有人关心原因和过程,结果是海关已成为东泽国际的一个部门,岂止是城门失守这么简单?!这在封建王朝,估计也是赐死。
说多错多,或许她一言不发,还能保住一条命。
凌向权也关在这座看守所里,不光是他自己,就连这儿的狱警一时都无法适应他角色的转换。曾几何时,他到这里来检查工作,哪回不是前呼后拥的,所长是他一手提拔的,更是忙前忙后。现在有的狱警见到他还想立正敬礼,完全是条件反射,虽然所长一直没有露面,但他还是被带到单间里,有小床睡,不用跟杀人犯挤在一张地铺上,而且他也破例可以不穿囚衣,穿自己的便服而已。
至今,凌向权还清楚地记得当他收到配合调查东泽国际走私案绝密文件时的情景,上面有中央领导的批示,譬如“杀无赦!”“谁来说情,就说我某某某说的,先查他!”“如果我某某某有问题,就从我查起!!”等等,这预示着此案的前景不容乐观,尤其是他自己,跟高锦林的关系非同小可,凌向权一夜没睡,反反复复想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他也想过潜逃,但这无疑说明他的问题有多大,而且多年在警界服务,他深知东躲西藏、惊弓之鸟的日子根本维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崩溃。
所以他决定第一时间叫高锦林走掉,这是开脱自己唯一的出路,如果高锦林被捕,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会爆出什么内幕,真是天知道。然后他多次和杜党生碰头,商量如何渡过这次危机,包括可能出现的最糟的情况。
海关行动的第二天,数百名武装警察突袭了东泽国际集团公司和它下属的企业,查封了所有的办公室、车间,当然还有月亮楼招待所,带走涉嫌走私和行贿的骨干职员约一百七十余人。幸亏庄静不在其中。高锦林是言而有信的,他早已经把她和她肚子里的胎儿送到了太平洋彼岸,庄静到了那边,还跟凌向权通过电话。
他和庄静的事总算是神不知鬼不晓,这才保住后院没有起火,目前凌夫人和女儿以及律师都在忙着给他写申诉材料,她们坚信他是无辜的,而他自己也觉得罪不至死。摆在台面上的给高锦林的走私车开罚没证的问题,是经过党委讨论通过的,至于打电话通风报信,那也是公安部某位领导的意思。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打得有点早了,专案组能把他送到看守所来,一定是有道理的。
就在搜捕东泽国际集团公司的行动中,专案组搜到一本送礼行贿花名册,里面将每个受贿收礼的官员的姓名、时间、金额和用途都做了详细的记录,涉及的官员有数百人,而凌向权自是榜上有名。再则,他包庇和强行终止的高锦林枪支走私案也浮出水面。
一位戴眼镜的律师不遗余力地往他这儿跑,核对有关事实,他对他说,他的夫人和女儿在有关部门的信访办手捧状纸,大喊冤枉。这情景让他心里很不好受,老婆还好说,跟了他一辈子,不说享了什么大福,至少是没受过罪,理应与他生死与共,但是他心疼女儿,晓丹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没让他操过心,长大成人以后成为他骄傲的资本。可是现在却要为他奔走呼号,忍受别人的轻视和白眼,他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晓丹。
律师还说,你女儿对你很有感情,她到我们律师事务所来送经费,出手很大,我们现在是一个班子在为你忙,目标是死缓,但争取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