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事件(第2/10页)

这不公平,我想。我和她已足足交往了二十三年,兄妹之间好得无话不谈,甚至口角都未曾有过。她知道我手淫的事,我晓得她的初潮。她知道我第一回买避孕套的时间(我十七岁),我晓得她初次买花边内裤的年纪(她十九岁)。

我同她的朋友幽会过(当然没睡),她跟我的同伴也曾幽会(自然不至于睡,我想)。总之我们就是这样一同长大的,而这种友好关系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骤然变得支离破碎。每当想到这点,我便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在车站前商店,妹妹说要看鞋,我就把她扔下,独自返回住处。我给女朋友打去电话,她不在。当然不会在,周日下午两点风风火火地打电话找女孩一般都难以称心如愿。我放下话筒,翻了翻手册,往另一个女孩家拨去。这是个不知在哪里跳迪斯科时认识的女大学生。她在家。我问她能否出来喝点什么。

“才下午两点啊!”她不大耐烦。

“时间算不得问题,喝着喝着就日落天黑了嘛。”我说,“还真有个最适合欣赏夕阳的好酒吧,要是三点钟赶不到可就没座位啰。”

“倒能附庸风雅。”

不管怎样,她总算出门了。此人肯定性情温柔。我驾起车,沿海边开至刚过横滨的地方,走进讲定可以望见海岸的酒吧。在这里,我喝了四杯放冰块的I.W.哈伯威士忌,女孩喝了两杯香蕉代基里——香蕉代基里!并欣赏了夕阳。

“喝那么多还能开车?”女孩不无关切地问。

“放心,”我说,“就酒精而言,我还没有超额。”

“没有超额?”

“就是说喝四杯左右正相合适,所以放心好了,没问题。”

“得得。”她说。

随后,我们返回横滨吃饭,在车中接了吻。我邀她进旅馆,她拒绝了。

“还放着卫生带呢。”

“拿掉就行了嘛!”

“开玩笑,才第二天。”

罢了罢了,我想,这一整天简直莫名其妙。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找女朋友幽会去。本来想同妹妹好好消磨一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所以这个星期天才没安排任何节目,结果却落到了这般凄惨的地步。

“对不起。不过不是骗你。”女孩说。

“没关系,甭介意。这不是你的责任,是我的责任。”

“我来月经是你的责任?”女孩满脸不解的神情。

“不不,我说的是巧合。”当然是巧合,一个实际上不相识的女孩怎么会因为我而非来月经不可呢!

我用车把她送到世田谷家里。途中离合器发出低微而刺耳的“咔咔”声,我叹了口气,瞧这光景,得送去修理厂了。一件事不顺利,所有事都连锁性地乱了章法,典型的倒霉一天。

“近来还可以约你?”我问。

“见面?还是去旅馆?”

“两方面。”我爽爽快快地说,“这种事其实是互为表里。如同牙膏和牙刷一样。”

“呃——我想想看。”

“嗬,别把脑袋想老化才好。”我说。

“你家在哪儿?不能去玩一次?”

“不成,和妹妹住一起。我俩早有公约:我不召女人进来,她不领男人进门。”

“真是妹妹?”

“真的,下回把她的居民证复印一张带来。”

女孩笑笑。

看她消失在自家门内以后,我开起车,耳听着离合器的“咔咔”声一路返回住处。

房间漆黑一团。我开门按灯,招呼妹妹的名字,但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这家伙,夜晚十点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一会晚报,没找见,周日不来晚报。

我从冰箱里取出啤酒,连同杯子一起拿到客厅,打开组合音响,往唱盘放上哈比的新唱片,随即边喝啤酒边等音箱发出声音,然而怎么等也不出声。这时我才好歹记起:音响三天以前就已坏掉。电源自是接通了,但硬是无声无息。

同样,电视也看不成。我用的是监控用电视接收机,只有通过组合音响才能发声。

无奈,我只好盯视无声的荧屏来喝啤酒。电视上在放过去的战争影片。非洲战场。隆美尔的装甲车队。装甲车打着哑巴炮弹,自动步枪默默地四下扫射,人们不声不响地死去。

罢了罢了!我叹息一声,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六次叹息了——大致不至于记错。

我和妹妹两人生活,开始于五年前的春天,其时我二十二,妹妹年方十八。也就是我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妹妹高中毕业开始上大学那年。父母是以同我住在一起为条件同意妹妹来东京读大学的。妹妹说不碍事,我也说这好办,父母于是为我们租了一套有两个大单间的公寓。房租的一半由我负担。

前面也说过,我和妹妹关系很好,两人一起住几乎没使我感到有什么痛苦。我在电机厂的广告部工作,因此早晨上班较晚,晚上回来也迟。妹妹则一大早赶去上学,一般黄昏时分就回来了。这么着,我睁眼醒来她已不在,晚间归来她已睡着,大多如此。加上每周的周末和周日我大多用来同女孩幽会,和妹妹正经搭话一周也就是一两次。不过我想这倒也好,两人因此而没有吵嘴的时间,又不至于相互干涉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