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3页)
“孙先生,请您谈谈石姥姥的长相。”女记者仍在穷追不舍。
“……石姥姥么,我也没见过。”尽管是不耐烦,脸上也得堆着笑,充分表现出男人的气度和代表团团长的矜持。“我母亲抱养了我以后搬了几次家,后来全家又从哈尔滨迁到北京。听母亲说,石姥姥是山东人,缠脚。东北旗人多,缠脚,所以石姥姥的那双脚在女人堆里挺扎眼……”孙树国搜肠刮肚,说不出有关石姥姥的更多情况,便脸儿平平地盯着对面的白墙来是思索,其实是跑神儿,“孙先生对日本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比如听到日本话,有没有一种返回母体的感觉?”
“没有。”
瞎扯淡!孙树国对石川冬子的问题越来越反感,外国记者也忒邪性,这些问题也真难为她想得出来!什么叫“返回母体的感觉”?谁说得出?离开生母他不过是三天婴儿,三天的孩子知道个屁。
“孙先生要是找到日本血亲打算怎么办?”石川冬子的记录本又翻过一页,她把新的一员抚平,认真做好记录准备办。
“不知道。”
“再提一个问题。”
在孙树国被石川冬子磨得焦头烂额时,金静梓正在走廊里看墙报。她的日文基础不错,读起来也挺顺当,没多大困难。
墙报在批驳一种“无感觉论”。是说不少日本人对战争孤儿的认亲持冷漠,无动于衷态度。墙报末尾,是几个日本母亲寻找孩子的启事。
“中国残留孤儿”,奇怪的字眼儿,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这样称呼,其实他们不仅日本的双亲有可能健在,就是中国的养父母也有不少还活着,叫“孤儿”实在欠严密。
金静梓正想着,翻译让她到办公室去。
办公室虽然只有几张办公桌和椅子,却是团员们向往的所在。去那里,意味着来日认亲的成功,官方非经过反复审核决不安排双方接触。能够见面,多是在材料充足,无甚出入情况下才被允许的。
金静梓不相信有人会来认她,单凭那个破烂的包袱在日本便会寻到亲人简直不可思义,闹不清是来认亲的错了还是母亲的记忆力错了,60名来访者中,幸运之神的箭偏偏射中了她。
她在办公室门外站了好大一会,终于鼓足勇气推门进去。
房内一男一女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将她反反复复地打量着,好象要看到骨头里去。
金静梓浑身不自在,也皱着眉头打量着这对男女。
男的40多岁,西装笔挺,神采奕奕,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双黑而亮的眼睛带着几丝紧张,凝神望着她。女的较为年轻,站在男的身旁,双手谦恭地搭着,腰微微向前探,脸上堆着笑,是典型的日本主妇形象。
男的鞠了个躬,说他叫吉冈信彦,旁边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吉冈枝子。这次到代代木体育中心来是承父亲的委派来寻失散了40年的妹妹吉冈静子的。因为在电视里听说金静梓在被收养时缝在衣服上的名子就是静子,又看到绿底白钩的包揪皮,便认定是吉冈家的静子无疑,因为操印染业的吉冈家族,在昭和十年时印过一次这种图案的布料,因为配料错误的更改,这种数量极少的花布便被家庭内部使用。现在,静梓的父亲尚健在,在家中急切地盼着女儿的归来……
没想到又冒出个父亲来,金静梓感到心理上实在难以承養,在心神被紧张镇摄住的一霎,却一下被日本女人搂住,避贴着脸,对方亲亲热热叫了一声:
“静子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