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蒂(第3/4页)

不对,我想,我又拼命地拽着被锁在床上的手,我想亲眼看见项链在我的脖子上,在它该在的地方。我请那位女士帮忙,看看我爸爸的婚戒是不是在金项链上,但是她扒着我的病号服看过之后告诉我没有项链,没有结婚戒指。

我的脑子开始回放,可是隔着雾气,怎么也看不清楚。仿佛我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角色的名字和电影名都忘记了,但是电影的片段却散落地存留在我的记忆深处:经典对话、恋爱的场面、激情的対吻……

在我的电影里,我托着两粒椭圆形的白药片站在床边,看着佐伊拿起来闭着眼扔进嘴里,吞下去,然后使劲喝水。我回到浴室,把药放回一直开着的药橱里,我一眼看见“安眠药”几个字,挨着止痛片和抗组胺。然后,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你为什么不报警?”我讲到结婚戒指的时候,那个女人这样问。我耸耸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报警。

但是,我知道,不是吗?

我回到我的电影里,关上放药的柜子门,观察了一下佐伊,她吃了我的安眠药而不是抗组胺,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今晚不会醒了。然后,我想起一句话,那天晚上总是出现在我脑子里的一句话:没人知道黑夜会带来什么。

我看见自己从脖子上摘下金项链,准备挂在金丝鸟上,但是我没有。我停顿了一下,把它攥在了手心里,然后回到主卧,亲了佐伊的额头一下,走了出去。

我走进客厅,看见杨柳坐在椅子里,我的朱丽叶躺在地板上熟睡。我开始收拾剩饭剩菜,我看见,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或者根本不是记忆,而是白日梦,是幻想——我把剩面条倒进塑料垃圾袋的时候,我从远处看见,挂着婚戒的金项链从我的手里滑进垃圾袋,和变硬的意大利面还有血红的面酱混在一起,我拎起塑料袋走出去,扔进垃圾道。

但是,不是,我想,我不停地摇头。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的。

杨柳拿了我爸爸的戒指。她杀死了那个男人,接着偷了我爸爸的婚戒。她是杀人犯,是小偷。

“还有吗?”那个女人看着我从左到右、像老爷钟的钟摆一样晃脑袋的时候问,“你能猜到杨柳去哪儿了吗?”

不可能。杨柳拿走了戒指,我记得当时,我坐在浴缸边上,开着水龙头为了不让佐伊听见我的哭声。我抬头发现挂钩上什么也没有,我给克里斯打电话,却是白费力气,他忙着和卡西迪·克努森纠缠在一起,没空接我的电话。

我搞不清哪个是事实,哪个是虚构,是幻想还是现实。我告诉她不能,我不知道杨柳去哪儿了。我呼喊着,突然我特别特别地想爸爸,想让他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

杨柳、露比、佐伊和朱丽叶,鲜血、尸体和还没出生就被从我的子宫里取走的婴儿一下子全都向我扑过来。

那时,是她,那个善良的女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记不住她的名字,伸出手,轻抚着我的头顶,像爸爸那样,她说一切都会好的。我想问:“是爸爸吗?”

我知道如果我用爸爸的名字称呼她,她会怎样看着我,会说些什么。

“我们会查清楚的。”她向我承诺,她的话让我感到柔软,她舒缓的语气让我彻底放松。我闭上眼睛,任凭它们带我回到睡梦里。

克里斯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只有一扇窗,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

“你叫他们来的,”我颤抖地说,克里斯要对这个完全混乱的局面负责。是他让他们带走了朱丽叶,我的朱丽叶。“你叫警察来的!”我对着他大喊大叫,然后又破口大骂。我试图从床上起来,扑到他身上,但是没用,我还被捆着,我的手还被锁在床上。

“有必要吗?”克里斯问走进来的护士,她正准备把五花八门的管子和针头扎进我胳膊的血管里。戴着口罩和手术帽的男人给我注射。“真的有这个必要吗?”护士冷冰冰地回答:“这是为了保护她自己。”我知道她接下来会对克里斯说什么,我小声对克里斯说她听说我疯跑地去撞墙,现在我头上的紫包就是证据。

“她狂躁,”护士对克里斯说,就当我听不见,当我和他们不在同一个房间,“要马上给她加大药量。”

我想知道是什么药,他们是不是还要让我躺在床上,给我注射,再来一次?还是允许我吃药片。椭圆形的药片,捧在手心里,我又想起了安眠药。

不,我告诉自己。抗组胺,止痛药,不是安眠药。

我永远不会喂佐伊吃让她睡觉的药片的。

但是我不知道。

“都是你做的!”我轻声哭泣着说,克里斯举起双手,疲惫的脸上呈现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他现在一身邋遢,脸上愁云密布,有担忧,还有我看不出来的东西。他往常不是这样的:棕色的头发总是一丝不乱,棕色的眼睛总是炯炯有神,整洁干净的脸上总是荡漾着迷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