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柳(第2/3页)

那些问题都是关于外在的,我还有关于内在的问题。尤其是有关马修的,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有那种奇怪的感觉。我有靠近他的冲动,他不在的时候我感觉孤独。每当约瑟夫和艾萨克不在的时候,我就分分秒秒地等待马修的出现,他不来的日子我伤心难过。

马修带我走出那所房子以后,我看到了许多以前从没见过的漂亮女人,她们的头发波浪起伏,淡黄色、黄褐色或者是奶酪通心粉的颜色。她们的脸蛋美极了,她们的衣服花枝招展:长筒高跟皮靴、紧身牛仔裤、皮短裤、鸭嘴鞋、箍在胳膊上成串的手镯、低圆领衫、带网眼的毛衣,深红色、翠绿色或者深蓝色的毛线下隐约可见的胸罩。

我有一个胸罩,装在上次约瑟夫扔给我的一包衣服里。我拆开包裹的时候差点失望地哭出来,要知道我那时候想要的是高跟鞋和手镯。我想戴着胸罩穿一件薄透的衬衫给马修看。

我和马修并排躺在我的床上看他带来的书,我们挨得很近,枕在一个凹凸不平的枕头上,我们贴在一起。马修斜靠在床头,他的腿和身体圈在我的身体外面,他歪向我这一侧,这样我们就可以同时看见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了。我最喜欢的书里有一本叫《清秀佳人》,我求马修借了很多很多次,我知道他肯定要看吐了,但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他总是说他也喜欢。

但是不管那本书多么吸引我,我还是想马修,什么也做不了。我想他翻页时手指蹭到我的手的感觉,我想我的腿在毯子里贴在他的牛仔裤上的感觉,我想他在床上调整位置时肘弯意外地碰到我胸部的感觉。马修大声朗读安妮·雪莉和卡斯伯特的时候,我完全沉醉在他的声音、他的气息——潮湿的霉味和烟草的味道——他指甲的形状和幻想中。

马修会和我在床上躺很长时间。有时候,他会突然站起来,转到床的另一头。

仿佛我们做了什么错事。

安布尔·阿德勒夫人差不多每半年来一次。在她来访前几日,约瑟夫让我帮他喂米利亚姆吃药。然后,一切按部就班地发生,米利亚姆感觉越来越好,能起床了。我们开窗换气,赶走她的臭味。我洗澡,约瑟夫换新衣服,他让我坐在餐桌旁,给我剪头。社工开着她的破车、拎着超大号的耐克包出现的时候,屋里弥漫着柠檬的清香,米利亚姆的举止趋于正常,冰箱门上贴着约瑟夫伪造的读书笔记,上面印着我的名字。

“你写的?” 安布尔·阿德勒夫人可爱的小手举着读书笔记问我。我撒谎说:“是的,夫人。”

我当然没写过什么读书笔记。我从来没去过学校。但是约瑟夫像对上帝一般忠诚地看着她,说我的阅读和写作都没问题,只是不服管教的老毛病没有改。这时安布尔·阿德勒会把我拉到一边,提醒我有多么多么幸运走进约瑟夫和米利亚姆这样的家庭,我应该更注意自己的行为,表现出稍许的尊敬。

社工继续带来保罗和莉莉·赛格尔的来信,还有我的小莉莉写的信。大莉莉告诉我露丝(莉莉)长成大姑娘了。她想让一头黑发不停地长,最近刚剪了刘海儿。她有很多朋友,比如佩顿、摩根和费丝。她特别喜欢学校,她非常聪明,酷爱音乐课。她问我会什么乐器吗?我喜欢唱歌吗?她告诉我露丝(莉莉)是个音乐天才。她好奇这是遗传吗?莉莉已经可以自己看书写作,所以给我写了短信。她还在信纸上简单地画了一根树枝和一只红鸟,上面有她的签名:露丝·赛格尔。每年秋季,里面会夹带一张新的学生照。我的莉莉总是兴高采烈,总是一脸欢笑。我从照片上看出来她长大了,越来越像我们的妈妈。我对着镜子看自己,却找不到一丝妈妈的痕迹,而我在小莉莉的脸上看到了妈妈。社工走了之后,约瑟夫命令我把照片撕成了碎片。

“我开始对莉莉放心了。”我告诉弗洛雷斯夫人。

“为什么?”她问。

“因为莉莉在赛格尔家高兴。她如果和我在一起,不会那么高兴。”

我一想到约瑟夫像对待我那样对待莉莉,虽然只是一个想法,我就恨不能用锅底砸他的头。这种想法慢慢地在我的脑子里膨胀,直到我从八岁变成十五岁,长大到完全明白约瑟夫没有权力进入我房间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告诉社工约瑟夫做的事?” 弗洛雷斯夫人问,“如果真如你所说。”弦外之音是我在撒谎。

我看向一边,拒绝回答。之前我回答过这个问题。

“克莱尔,” 弗洛雷斯夫人严厉地说,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我没有做任何答复,她低头看着记录,“据我所知,克莱尔,你没有做任何事去改变你的境遇。你可以向阿德勒夫人投诉约瑟夫的行为。你应该通知——”她又看了一眼记录,保证自己没说错“马修。但是你都没有。你选择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