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分身 第13章 家谱(第2/5页)
卡伦就是这么过日子的,日复一日;平时如此,遭逢危机时也是如此。这种处理策略实在太精巧、太了不起了,然而却毫无成长空间。即便如此,这个系统的高度稳定性仍令我吃惊。
作文簿最后还有一张图:卡伦的内在世界架构图。
长久以来,卡伦便是用这种方式将各个独立人格区隔开来。她造了一幢心灵之屋(以童年的老家为基本架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有些人独立一间,有些人共享一间(但也有各自专属的位置)。有趣的是,她也把“安全小窝”放进心灵之屋里了。傍晚时分,大伙儿都会来到“会议室”,围着椭圆形的桌子坐下来,但卡伦不曾出席会议。会议由霍尔顿主持,讨论前一天和隔天的行程。讨论结束后,凯瑟琳和霍尔顿达成最后决议,决定大家应该做的事。假如有人起争执,隔天也许不会按照计划行事。
霍尔顿在作文簿里写了一封短信,要求延长治疗时间,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与我分享他关心的事。于是下一次,我留了一个半小时给他们。
卡伦坐在诊疗椅上,盯着作文簿里呈现许多房间的简图。她不曾见过这张图,凝神注视了好一会儿。
“你在想什么?”我问。
“这些名字、房间,感觉好熟悉,好像我曾在梦里见过一样。可是我却不太明白。”
“我想,这应该是为了让我更了解你而写的,但我认为你也会慢慢了解的。”
“没关系。我想应该没问题。”
“霍尔顿说他想花点时间跟我聊聊。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催眠好吗?”
“好。”卡伦靠向椅背,我开始例行的放松和引导程序。当卡伦深深进入催眠状态,我领她来到她的安全小窝,然后再到会议室。显然,在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能通过卡伦与我对谈。我从来都不知道卡伦的哪个分身是最适合谈话的对象,所以我一向任由他们自行决定。卡伦动了动身子,改变姿势——根据经验,我已能辨认这位是迈尔斯,然而,这回卡伦并未闭上眼睛,她眯眼看着灯光,环顾四周。
“好亮哦!”他看看窗外,40层楼的高度令他缩回身子。他转回来看我。
“迈尔斯?”
“对。”
“你睁开眼睛了。”
“是啊,霍尔顿说我可以睁开眼睛。”
“以前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你从来没说我可以把眼睛张开。”
“噢,对不起。我没搞清楚……”
“在黑暗中说话,让我想起在啤酒窖里的感觉。”
“啤酒窖是什么样子?”
“像工具房。以前只要我们做错事,就会被关进啤酒窖里。里头很冷、很黑,灰泥地面。如果我们没穿衣服,这种灰泥地面可冷了!库房里还有梯子。有时我们会被绑在梯子上。有一次,卡伦的爸爸把我们绑在梯子上,然后把一只猫扔进来。这只猫一定也吓坏了,可能想抓我,但我努力保持安静,所以它啥也没做。现在我还是常常待在那里,要不就窝在车库里。”
“除了这两个地方,你还会去哪里?”
“嗯,我会去冷房间,也可以去会议室,不过都是在天黑以后,或是卡伦闭上眼睛的时候。那时房里才会漆黑的。”
“你现在有什么心事吗?”
“我跟桑迪吵架了。她想跟卡伦的妈妈去她爸爸的墓,可是我不想去。我很怕他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抓走我们。”
“可是他一年前就死了呀。”我提醒他。
“我知道。他们说那天是他去世一周年纪念日。”
“出了什么事吗?”
“我想割我自己。我在想,假如我把自己弄伤,就不会有人想去墓园了。”
“为什么你割伤自己大家就不会去墓园?”
“如果去墓园,大家就会想起他,想起他是怎么伤害我们的,所以我想用疼痛赶走回忆的痛苦。”
“我不明白。”
“痛苦能驱除痛苦。”
“真的吗?怎么驱除?”
“外在疼痛会减轻内在的疼痛。”
“你是说,如果你让自己的外在受伤,内心的伤害就会比较少?”
“对。”
“你从哪儿学到这个的?”
“我不知道。詹森也这么做。”
“我很想帮你们找到其他减轻痛苦的方法。你愿意跟我一起试试看吗?”
“嗯,没问题。”
迈尔斯回去之后,卡伦坐直身体,恢复正常高度,坦率、明快地说话。
“贝尔医生,我是霍尔顿。我撑不住了,这个系统快要四分五裂了!”
“你好像非常担心,霍尔顿。真正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大家开始共享记忆了。彼此的界线越来越模糊,渐渐引起困扰。通常都是我在决定谁该出来,在什么时候出来,但现在却变成他们想出来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