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镇上没有小偷(第2/10页)
“这一上午她们没谈别的事。”安娜一边给他倒咖啡一边悄悄地说,“男人们早就到那边去了。”
达马索确认了一下,男人和孩子们的确都不在院子里。他一边喝咖啡,一边一声不响地听着在太阳底下晾衣服的女人们的谈话。最后,他点上一支烟,走出了厨房。
“特蕾莎。”他叫了一声。
一个姑娘应了一声,手里拿着的湿衣服都贴到身上了。
“小心点儿。”安娜说。这时,那个姑娘走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达马索问道。
“有人钻进台球厅,把东西都偷走了。”姑娘说。
她仿佛知道全部细节似的,解释说那些人怎么把台球厅拆成一块一块的,连球台也给搬走了。说这些的时候,她非常肯定,连达马索也不能不信以为真了。
“瞎扯淡。”他回到厨房里说。
安娜哼起了一支歌,达马索把一把椅子靠在院墙上,竭力克制着他的焦虑。三个月前,他刚满二十岁。怀着一种秘密的牺牲精神,以及某种温柔的情感,他蓄起了两撇掩口胡髭,这让他因麻子而显得僵硬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成熟的气息。从那时起,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那天早上,他的脑袋隐隐作痛,当他茫然地回忆起头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时,真不知道今后应该怎样活下去。
熨完衣服,安娜把干净的衣眼分成了高度相同的两摞,准备上街去。
“早去早回啊。”达马索说。
“跟往常一样。”
达马索跟在妻子后面走进屋里。
“我把你的格子衬衫放在那边。”安娜说,“你最好别再穿那件法兰绒上衣了。”说罢,她两眼盯住丈夫那双猫一样明亮的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你。”
达马索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没人看见我。”
“谁知道呢。”安娜又说。她两手各托起一摞衣服。“还有,你最好暂时别出去。我先装作没事到那边去兜个圈子。”
镇上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关于事情的详细经过,安娜听到了好几种各不相同甚至互相矛盾的说法。她分送完衣服就直奔广场,而没有像以往每个礼拜六那样到市场上去。
台球厅门前的人没她想象的那么多。几个男人聚在巴旦杏树荫下闲聊。那些叙利亚人已经收起花花绿绿的碎布,准备去吃午饭。帆布棚下的杂货摊摇摇晃晃的好像在打瞌睡。在旅店的前厅里,一个男人张着嘴巴,叉开手脚,正躺在摇椅上睡午觉。十二点钟的炎热使一切都好像瘫痪了似的。
安娜顺着台球厅走过去。在经过码头对面的空地时,她碰见了一群人。这时候,她想起达马索跟她说过,台球厅的后门就正对着这块空地。这一点人人都知道,可只有台球厅的老主顾才会记在心里。过了一会儿,她用两只胳膊护住肚子混进了人群,两眼盯住被撬开的门。锁原封未动,只是门上的铁环像门牙似的被拔下来了一个。安娜看到这件孤独而不起眼的活儿竟然干得如此糟糕,不由得怀着一股怜悯之情想到了自己的丈夫。
“这是谁干的?”
她简直不敢朝周围瞧一眼。
“不知道,”有人回答说,“听说是个外乡人。”
“准没错,”安娜身后的一个女人说,“咱们镇上没有小偷。全镇的人谁都认识谁。”
安娜扭过头来瞧了瞧。
“是啊。”她淡然一笑说。这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在她身旁站着一个老头,颈背布满深深的皱纹。
“东西全偷走了?”她问。
“有二百比索,还有几个台球。”老头说。他用一种不合时宜的眼神审视了安娜一眼。“这下子可得睁着眼睡觉了。”
安娜急忙避开了他的目光。
“是啊。”她重复了这么一句,把一块布蒙在头上走开了,心里总觉着那个老头还在盯着她。
有一刻钟的时间,拥挤在空地上的人群举止恭敬,好像被撬开的门后停着一位逝者似的。随后,人群骚动起来,众人转向一个方向,拥向广场。
台球厅的老板站在门口,旁边是镇长和两个警察。老板又矮又圆,裤子全仗肚皮绷着。他戴着一副像是孩子们做的眼镜,看起来正在强打精神。
人们围住了他。安娜背贴着墙,听他向大家介绍情况,直到人群散去。然后,她在左邻右舍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回到家里,几乎透不过气来。
达马索躺在床上,反复思忖着昨天夜里安娜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又不抽烟,却一直等着他。一看见她微笑着走进来,从头上摘下被汗水浸透的布,达马索急忙把一支只吸了一两口的香烟在满是烟蒂的地上揿灭,急切地等她开口。
“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