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教堂礼拜(第3/5页)
村民们愿意帮助病人或者有困难的邻居。男人劳作一天后晚上放弃休息陪在病人身边。女人把成捆的床单带回家清洗。
村民们做到了圣保罗说的“与哭泣者一起哭泣”,却做不到和喜悦者一起喜悦。他们最不喜欢周围人比自己做得好或者得到的多。孩子在学校表现好,或者女儿在宅子里做活表现出色的家长都要受到挖苦讽刺。如果有人说到一对尤其甜蜜的新婚夫妇,旁边人肯定会说“今天甜蜜,说不定明天就翻脸”。这就是脆弱的人性。
教区长挨家挨户地探访,到年底就探访了个遍。他用金头的拐棍敲门的时候,听到屋里一阵混乱的声音。没有人回应,他就走到另一头继续敲,这时候才有人听见。
开门的女人对教区长毕恭毕敬。她用围裙掸了掸椅子,停下手里的家务,别扭地坐在椅子边缘,等着教区长打开话题。他们聊天气,生病的孩子,庄稼和猪的长势,之后是尴尬的停顿。教区长从来不谈宗教,这被村民当成一大美德。教区长是个好人,虽然有点专制,还是努力想认识了解村民们。但是两者间的鸿沟太大,谁也无法填补。一问一答结束后,双方“嗯嗯啊啊”了很久,教区长告别离开。
教区长女儿经常拜访村民。天气好的下午都能看见她优雅地在栅栏和菜地间穿行。作为丧妻的教区长唯一的女儿,拜访村民是她神圣的职责。她不会对村民的家务指指点点,也不提供育儿建议,她只是友善地拜访。奇怪的是她不受妇女们喜欢。有些人锁上门装作不在家,有些人听到她的脚步就开始摆弄茶杯,这样她就只能说:“你们在喝茶,我就不进来了。”
村民们对她唯一的抱怨是话太多,“那个埃里森小姐,她的话从来不停。”话多若在别人身上都可以容忍,在她身上就是缺点了。
或许村民们的不自在源于和埃里森小姐的差别。她精致美好的身段,清亮的声音,漂亮的衣服和幽谷百合味的香水让村民自惭形秽。
埃里森小姐没意识到自己不受村民欢迎。她小心地按顺序拜访,以免有人嫉妒。她询问家庭每位成员的情况,听在外做工的女儿的来信,倾听烦心事,讨论自从上次见面后发生的事情。她坚持要抱抱婴儿,前襟被弄湿后只是好心地笑一笑。
她最后拜访的一定是劳拉家。她和劳拉的妈妈一出生就认识,互相称呼“玛格丽特小姐”和“艾玛”。劳拉的妈妈当年做了玛格丽特小姐朋友的保姆。
劳拉装着看书,却竖着耳朵听两人的谈话。让她吃惊的是,埃里森小姐,伟大的埃里森小姐有自己的困扰。埃里森小姐有个桀骜不驯的弟弟,被父亲赶出了家门。谈话的内容都是围绕“我弟弟罗伯特”,他上次写信的时间,是否去了巴西,是不是还在伦敦。“艾玛,我觉得世界这么险恶,他又是个不驯服的男孩。”艾玛宽慰地说:“玛格丽特小姐,不要担心。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
有时艾玛会夸赞玛格丽特小姐的衣服。“玛格丽特小姐,你紫色的衣服真好看”。玛格丽特小姐很高兴,她也许得不到太多的称赞,因为她这种类型的女孩不会因为肤浅的东西受到夸奖。她有白皙的皮肤,灰色的眼睛,黑色的鬈发盘起。那时候她不超过三十岁,在劳拉眼里她很老,村里人叫她老姑娘。
埃里森小姐的生活让现代人难以想象。她在教堂弹风琴,在主日学校教书,给父亲烧饭,监督女仆,其他的时间都用来做针线活。她给老妇人做披肩和法兰绒的衬裙,给老先生做法兰绒衬衫和毛线袜,给婴儿做罩衫。她一年去拜访亲戚两个星期,一周去镇上买一次东西。她坐在父亲的黄马车里,家里胖乎乎的小狗跟在后面跑。
七十岁的教区长渐渐感到年岁不饶人,于是请了牧师助理分担工作。几个助理来了不久就走,没有给村民留下深刻印象。有两三个留下来成为了教区生活的一部分。达拉斯先生瘦弱苍白,在雾天戴着口罩。劳拉第一次在经文课上得到奖的时候,达拉斯先生给予祝贺。这是劳拉第一次得到别人的祝贺。他后来去劳拉家探访的时候提出要看看劳拉的奖品——一本祷告书。他看到书以后说:“这是牛皮装帧的封面,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封面。这个很容易受潮,你一定要把它放到有火炉的房间。”孩子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不明白有关书籍装帧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书就是书。但是劳拉从他的表情和抚摸书的样子来看,他是个爱书的人。
达拉斯先生走后来了阿尔伯特先生,他曾经学医。他在住的地方开了一个小诊所。结果,供给造成了需求。他来之前村里少有疾病,突然之间,人人都有了些小毛病。“我的粉红药丸”,“我的小药片”,“我的药水”和“我的药膏”变成了大家的口头禅,就像村民们谈论土豆和猪食一样。人们互相询问家里人怎么样,还没等对方开口,就说起了自己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