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人生(第2/8页)

事情的开头总是更好

八十年代就这样让我心碎

几个月后,我们的生活尽可能地回归了正轨。我带着孩子们搬进了马蒂和埃莱娜在英国花园附近的家,这意味着我们的生活不可能恢复原貌了。反正他们家有很多空房间,这样一来,他们不会孤单,我和孩子们也不会。

我们原来住的房子已经被腾空了,离开的那天,我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想着要是阿尔瓦依旧在世,她和我还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我想象着儿童房变成了青少年房,在想象里拆掉了一堵墙,又把厨房重新刷了一遍。

马蒂站在外面的搬家车旁朝我喊道:

“尤勒斯,你下来了吗?”

我最后扫了一眼房间,看了看内院的秋千和树屋。之后,我转过身,朝马蒂走去。

路易丝起初反对搬家,但文森特很喜欢自己的大伯,非常高兴能搬到他那儿住。他经常和马蒂一起待在儿童房里,马蒂就像从前那样,能花上好几个小时研究烧汽油的玩具汽车,或是把少量液体滴到玻璃片上。他把自己的玩具车和显微镜都送给了文森特,当然他自己也会一起玩。所有愿望似乎都得到了满足,我们每两周带孩子们去一次足球场或动物园,一起去逛德意志博物馆,或是看船展。每到星期天,我就会把电视搬到他们的房间里,给他们做奶油热可可和熏肉烤面包,然后陪他们一起看他们最爱的动画。

路易丝常常为母亲的死感到悲痛,却又在下一秒笑逐颜开。而文森特则把自己的感受埋藏在心底。他从不在别人面前露出笑容,这是件憾事,因为我儿子的笑容十分甜美,可以将所有迷惑不解驱逐出他的脸庞。他曾对画画痴迷数月之久,现在又放弃了,而且从不久前开始,他突然变得怕黑了。现在,我们必须在儿童房的门上留一道缝,好让走廊的灯光给他带去一丝慰藉。

有一次,他睡不着,抱着被子来到了客厅。每天晚上,我都坐在那儿看电视。一切就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文森特看了我一眼,像是在问我是否允许他那样做,我摸了摸他的头,他明白过来,依偎到我身旁。电视里正在放一部关于水晶的纪录片。有些水晶只能在黑暗和阴影中生长。这就是结晶。

突然,文森特流下了眼泪。他没有哭出声,只是一直盯着电视,似乎极力想要在我面前掩饰自己的泪水。我拥抱了他,直到这时,他才真正开始哭泣。

“我也想她。”我不断重复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他安静下来,进入了梦乡。有好一会儿,我没有看电视,只是望着他。从前的画面又浮现在我眼前:父母去世后,我孤身一人坐在寄宿学校的宿舍里,头发上残留着雪花。课间的时候,我不知所措地站在操场上,看着其他孩子在一旁追逐打闹。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离开,离开。

我把文森特抱上床,给他盖好被子,感受着我们之间的骨肉亲情。在这个男孩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令我感到痛苦。

深秋,我去柏林看望丽兹。她辞去了教师的工作,专职写儿童书,并且自己给它们配上插图。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在看到她的第一批手稿和插图之后,我更坚定了这个看法。无论如何,马蒂和我都答应给她提供经济上的帮助。

“你后悔辞职吗?”我问她。

“一秒钟都没后悔过。学生们都不给我写情书了。所以我知道我该走人了。”

丽兹搬到了克罗伊茨贝格区的一间公寓里,从前那些装满玩偶、小人、亚洲茶杯和非洲陶罐的箱子和橱柜大多被她送了人。她的新家整洁空旷,窗明几净,只有厨房里还挂着一幅寄宿学校时代的老照片。当时的我将满十四岁,个子矮小,耽于幻想;马蒂十六岁,是一个穿着皮衣、留着长发的巨人;丽兹那年十七岁,穿着绿色的连帽大衣,一双眼睛从帽檐底下叛逆地看向相机,嘴角还叼着根烟。这毫无疑问是属于她的青春。

“对不起,当年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了。”我听见她说,“我也想做一个照顾弟弟的大姐姐,可我却抛弃了你两次,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我就是搞不定自己。”

我把目光从那张照片上移开,说:“已经没事了。”

“你总是说:已经没事了。这是在跟你自己过不去。其实仔细想想,没有什么是无所谓的。”

“也许吧,反正说这些也没用了。”

她点了点头。“对了,我跟他上床了。”

“跟谁?”

“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