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口(1983—1984)(第3/5页)
“接吻的感觉如何?”丽兹把笔记本扔到我怀里。
“不关你的事。”
“快说,我们之间可是无话不谈的。”
“对,但我现在不想说。”
我起身走到父亲的书房里,那儿总有一股积满灰尘的文件夹和旧纸张的味道。听见姐姐跟来的声音,我装出很忙的样子,在书桌的抽屉里翻找起来。我看到了眼镜盒、墨水瓶和泛黄的笔记本,但在最下面那层,我发现了一台徕卡相机。黑色的机身,白色的镜头,原封不动地放在包装盒里,我从没见过父亲拿它拍照。抽屉里还有一封用法语写的信,上面的笔迹十分陌生。
亲爱的斯特凡纳,送你这台相机,愿它能让你时刻谨记自己是谁,谨记生活中的大忌。请试着理解我。
这封信是谁写的?我把它放回抽屉,拿起相机检查起来。我打开胶卷盖,转动镜头。与此同时,从窗外吹进的灰尘在阳光中飞舞。
丽兹在一面小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她兴高采烈地瞧了个够,才转过身来看向我。
“要是我还没跟人接过吻呢?”
“什么?”
姐姐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可你总跟我们说你交往的那些家伙,”我晃着手中的相机,“你满嘴都是这些故事。”
“我的初吻得是特别的,我……”
随着吱啦一声响,马蒂出现在门口。但凡有人在家里交换秘密,无论何时何地,都逃不过他的第六感。他脸上诡异的笑容告诉我们,他已经偷听好久了。
马蒂那年十三岁,总是独来独往。他戴了副镍丝眼镜,整个人苍白而瘦削,跟一段粉笔似的。他自己也是个孩子,却讨厌别的孩子,除了缠在大人身边,不愿意跟其他人来往。他一直活在姐姐的阴影里,丽兹总爱千方百计地逗弄他,在学校里对他不屑一顾,还嘲笑他没有朋友。现在对他而言,简直就像收到了一份从天而降的厚礼。他掌握的这个机密足以让姐姐在学校里的声名毁于一旦。
“有意思。”他说,“原来你拒绝所有人是因为你害怕啊?看来你还是个一心只想画乱七八糟的画、偎依在妈妈身边的小孩子啊。”
丽兹过了好久才镇静下来。
“你要敢告诉别人,你就……”
“就什么?”马蒂一边笑,一边夸张地模仿亲嘴的声音。
丽兹朝马蒂冲了过去。他俩相互撕扯对方的头发,还使劲用脚互蹬。我只顾着分开他俩,没注意到究竟是谁把相机从我手里撞了出去。只见它飞过整个房间,镜头朝下摔在了……该死!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拾起那台徕卡相机,发现镜头已经碎了。
我们商量了一会儿该怎么办。
“我们就把它放回抽屉里吧,”丽兹说,“也许他根本不会注意到。”
姐姐的话一如往常,一锤定音。
这天,父亲难得很早便回了家。他似乎有些激动,一头扎进了书房。
“跟过去。”丽兹命令。
我们三个透过门缝看见父亲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不时抓一把自己的头发。后来,他拿起绿色转盘电话的话筒,拨通了一个号码。
“还是我,”他低声说,“斯特凡纳。我是想告诉您,您正在犯一个错误。您不能就这样……”
对方似乎要借故推脱,父亲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他不时说一句“可是您……”或者“可这……”,有一次甚至还用请求的语气说“拜托了”,但根本就没能插上话。
“那您至少可以提前暗示一下啊!”父亲最后说,“都十二年了。我还可以……”
但他的话再次被打断了。接着,他放下了电话。
他走到房间中央,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好像被人摄去了魂魄。这简直太诡异了!
终于,他又活了过来,走到书桌旁。我突然意识到他是要打开那个抽屉。他先读了一遍信,然后从包装盒里拿出徕卡相机。看到碎掉的镜头,他吃了一惊。接着,他把相机和信放回抽屉里,走到窗边。之后,他哭了。我们不知道他哭是因为那通电话、那台徕卡相机,还是因为过去这些年生活的不易。我们只知道这并不是我们乐于见到的一幕,于是默默走回了各自的房间。
新年过后的那个周末,父母要出门远行。这场突然的旅行似乎与父亲的失业有着某种关联,但母亲只跟我们说,他们要去拜访蒙彼利埃的朋友,我们不能跟去。阿姨会照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