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黄昏（第7/38页）

馨馨姐最初到美国那段时间，情绪是很好的。她通常是每周打一次电话回来，话筒里总是传出她清脆的笑声。和她父亲说话时，总是问得很细，吃得怎样，睡得怎样，玩得怎样，大小便怎样，身体感觉怎样，心里感觉怎样，与姬姨的关系处得怎样，等等。同父亲说完之后，还一定要同我说几句，问问父亲血压、心率、血脂、血糖的指标，问问父亲各种药物的服用情况，问问他的体重变化，等等，末了，还总要问问我与男朋友吕一伟的关系如何，打到我卡上的工资是否收到，我有无什么意见。真可谓面面俱到，体贴细致。

当时萧伯伯和我最难回答她的是姬姨的事。这件事不可能长久瞒下去，她几次要求与姬姨通话，我和萧伯伯很难持续找到不让姬姨接电话的理由。终于有一次，萧伯伯在电话里说：馨儿，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和你姬姨不适合生活在一起，我们已经分开了。你不必再为此事操心，也不必再与你姬姨联系，我已不适宜再结婚了。我现在有小漾陪护，日子过得挺好，你只管在美国和常生好好生活就行……

馨馨姐听她爸这样一说，沉默了一霎，叹道：也好，一切按你自己的意愿办吧。随后又声调沉郁地叮嘱我：小漾，担子都落到你身上了，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你。你就暂且替我当一阵女儿，好好地照顾我爸，我会回报你的。从这个月起，你的工资提到5500元，每月都会打到你的卡上。我当时急忙表态：馨馨姐你放心，我会全心把我的陪护工作做好，让萧伯伯平安快乐过日子。你没必要一下就把我的工资提这么高，这会增加你的负担……

但馨馨姐是那种说话作数的人，从此后，我的工资就变成5500元了。

馨馨姐给我增加了工资，我立马也给我的吕一伟增加了伙食费和零花钱。他这时已考上了研究生，我得让他吃饱喝足好学习呀！

此后一段时间，馨馨姐打电话的频率变高了，差不多一周两次，她显然是担心她爸爸的生活。萧伯伯就在电话里劝她：你节省点电话费吧，毕竟是越洋电话；我又不是很老，身体也没出大毛病，加上又有小漾看护，你就放心吧。不知是听了她爸的劝告还是因为要补习英语很忙，馨馨姐的电话逐渐少起来了。大约在她离家一年之后，电话已变得非常稀少，有时三个星期都没来一次电话。好在那些日子萧伯伯一直沉浸在对长寿问题的研究中，根本没有在意馨馨姐的电话变得如此稀少。他不在意，我更不在意，每月只要能准时收到工资，做好每天的陪护工作，我没必要操更多的心。何况这时我的吕一伟研究生学习很顺利，而且他已正式说定要在研究生毕业后先与我结婚，婚后再接着考博士。一想到自己将来有可能成为一个博士的夫人，我每天都沉浸在快活之中。

我到萧家过第二个春节的前夕，收到了馨馨姐的短信：小漾你好，很抱歉春节回不成国了，原因很复杂，以后见面我会给你细说。很希望你能在春节期间留在北京陪护我爸过节，以免他一人过节太孤单，身体出危险，为此我给你多发两千元节日补贴。我知道这点钱根本不能补偿你不回老家过节的难受，可我只能请你多原谅了。期盼你的回复。

老实说，收到这个短信我心里很不高兴。她原来说好节前10天就回来陪她爸过节的，然后给我放假让我回老家看看爹娘和弟弟、妹妹，还有外婆。我太看重这个年假了，还有哪个节日比春节重要呢？我已经在近些日子抽空买好了回家送给亲友们的礼物，也已和吕一伟订好了一起回老家的车票，现在可让我怎么办？不答应她，让萧伯伯一个人在北京过节？老人心里难受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出了毛病可怎么办？答应她，我心里又确实不甘，与家人团聚的愿望就这样被她用2000块钱轻轻巧巧买走了？我迟疑了很长时间才勉勉强强给她回了两个字：好吧。我想她能从这两个字里感受到我的不快和不情愿。果然，她很快又回复我：非常感谢，以后再送谢礼。我没再给她回短信，我对她用金钱和物质交换我回家与亲人团聚的机会很不开心。

在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馨馨姐才打电话告知她爸她春节回不来了，由我陪护他过节。萧伯伯放下电话就催我去订返家的车票，说：你只管放心回老家过年，超市里的水饺多得是，我去买些回来煮熟就把年过了。我虽然心里不高兴，可对萧伯伯，我还得找一个春节不回家过的借口，要不然，他心里会不安。我说我的男朋友吕一伟春节也不回家，让我在这陪陪他。萧伯伯这才点头说：也好也好。之后，我就劝吕一伟也别回家，把我俩给两家亲友们买的礼物用快递寄了回去。吕一伟不太高兴，但碍于我的坚持他也没敢坚决反对。何况我还暗示，春节期间他可以随时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