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中 局(第2/10页)
市中心有几家体面的酒店,就在我的银行附近,但我衣着不整,还没有行李,显然无法入住。我命令司机——这次没有说出声——把我们带上另一条高速公路,往郊区驶去。四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个亮着“还有空房”标志的汽车旅馆。绿色路牌说这里是桑迪斯普灵斯。路边的旅馆让人产生不了入住的欲望,不是叫“高速8号”就是叫“旅馆6号”,似乎不带数字人就记不住一样。我考虑过派司机去前台,但司机或许需要与人对话,而我太累了,无法自如地操控他。我后悔没来得及把他的意志调教得恰到好处,但现在后悔已于事无补。最后,我对着内后视镜将头发梳好,进入旅馆,亲自给我们办了入住手续。旅馆职员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穿着短裤和脏兮兮的摩斯大学T恤。我编造了我们的姓名、住址和驾驶证编号,但那女人甚至都没抬头去看门外引擎正在空转的奔驰。按照这种低廉旅馆的惯例,她要求我提前付款。
“住一个晚上?”她问。
“两个晚上。”我说,“我丈夫明天一整天都会在外面办事。他是可口可乐公司的销售员,打算去拜访工厂。我打算——”
“六十三美元八十五美分。”她说。
想当年,这笔钱可以支持我们一家人在缅因州的高级酒店住上整整一个星期。我把钱给了那女人。
她递给我一把钥匙,上面挂着一棵塑料松树。“2116号房,把车绕到背后,停在垃圾桶旁边。”
我们把车绕到背后,停在了垃圾桶旁边。不可思议的是,停车场竟然全都是车,甚至有几辆半挂车停在后围栏附近。我打开门,回到车边。司机趴在方向盘上,浑身发抖,额头上全是汗,牙齿打着架。他正在努力恢复清醒。我非常疲惫,但我对他的操控却没有放松。我十分想念索恩先生。这么多年以来,即便我不把自己的愿望大声说出来,索恩先生也能心领神会。但操控这个矮胖的男人却令人沮丧,就像习惯了打造精钢的人如今却不得不面对一堆铁渣。我犹豫不决。将他保留在我身边直到星期一是有好处的,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那辆车。但风险比收益更大——可能已经有人发现他失踪了,警察也开始留意这辆车。虽然也有这样的担心,但让我最终做出决断的是我的精神状态——逃亡初期的欢欣已经被疲惫所替代。我必须睡觉,必须从那个噩梦所造成的身心俱疲中恢复过来。如果没有适当的调教,司机就很有可能在我睡觉的时候挣脱控制。
我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他的脖子。“你将返回州际高速公路。”我嘟囔道,“绕着这座城转圈。每经过一个出口,就将时速提升十英里。经过第四个出口时,闭上你的眼睛,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如果你听懂了就点头。”
男人点了点头。他双眼圆睁,目光呆滞。我本不想“进食”他,但现在我没有别的办法。
“去吧。”我说。
我注视着奔驰离开停车场,左转驶上高速公路。闭上眼睛,我能看见长长的引擎盖,对面来车的头灯光芒,以及加速之后超过的其他车辆的尾部反射板。我能感觉到空气的嗡鸣,羊毛衫下的前臂痒痒的。我嘴中尝得到雪茄苦涩的味道。我打了个寒战,微微收回心神。经过第一个出口的时候,司机平稳地将时速提升至六十五英里。他已在几英里之外,我的感觉越来越模糊。我似乎听到了停车场的噪声,感到了拂面的微风。车速达到每小时九十五英里时,司机闭上了眼,但我对这一刻只有若有如无的感觉。
不出所料,汽车旅馆里的陈设异常简单。这无关紧要。我脱掉雨衣和破损的印花裙子。我的身体左侧只有轻微的擦伤,但我的裙子和连身衬衣毁了。我小手指上的伤口比身侧的伤口疼得多。我强忍睡意,洗了个热水澡,还洗了头,然后裹着两条毛巾坐下,痛哭失声。我甚至连睡衣和换洗的内衣都没有。我没有牙刷。银行要星期一早上才会开,也就是二十四小时之后。我只能坐着哭泣。我太老了,已经被人遗忘,孤独无助。我想回家睡在自己的床上,像往常一样,享受早上索恩先生送来的咖啡和羊角面包。我哭得更像是惨遭遗弃的孩子,而不像一把年纪的老妇人。
过了一会儿,我侧躺在床上,毛巾依旧裹着身子,盖上被子和床罩,昏昏睡去。
我睡到第二天中午,被试图进入房间的女服务员吵醒了。我到厕所喝了一杯水,尽量不去看镜中的自己的影像,然后回到床上继续睡。拉上窗帘后,房间很黑,通风机发出轻微的运转声。我就像一头回到阴暗巢穴中的受伤的野兽一样,再次昏睡过去。我不记得自己做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