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我们并不笨,我们只是穷(第3/7页)

起草这份草稿的左派分子说道:“不是全人类,而是欧洲的资产阶级在歧视我们。”他说穷人和工人是他们的兄弟。不过这一点没人相信,就连他那经验丰富的朋友也不相信。

“在欧洲,没有人像我们这样穷。”一名库尔德青年说道。

“孩子,您去过欧洲吗?”图尔古特先生问道。

“我还没找到这样的机会,可我的姑父在德国,他是个工人。”

大家轻声笑了起来。图尔古特先生在椅子上挺直了腰板,说道:“尽管欧洲对我而言意味深长,可我也从没去过。这并不可笑,我们当中有谁去过欧洲,请举起手来。”包括在欧洲呆过多年的“神蓝”在内,没有一个人举手。

“可我们都知道欧洲意味着什么,”图尔古塔先生继续说道,“欧洲是我们人类的未来。因此如果先生,”他指向“神蓝”,“想用全人类来替换欧洲的话,我们可以修改标题。”

“欧洲不是我的未来,”神蓝微笑着说道,“我这辈子到现在为止,我从没想过要模仿他们,也没有因为自己不像他们而感到自卑。”

“在这个国家里,不只是伊斯兰分子,共和主义者也有民族自豪感,”图尔古特先生说,“不用欧洲而用全人类这个词,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关于卡尔斯发生的事情致全人类的声明!”草稿的作者读道,“这样显得太绝对了点。”

根据图尔古特先生的提议,大家准备用“西方”这个词来代替“全人类”。可“神蓝”身边的一个脸上长满粉刺的年轻人却不同意。最后,根据一个声音很尖的库尔德年轻人的建议,大家决定只用“一份声明”来作标题。

声明的草稿和以往的不同,很简短。“伊斯兰教徒和库尔德候选人很显然就要在即将举行的选举中取得胜利时上演了一场军事政变”,对于开头的这句话,大家都没有不同意见,可图尔古特先生却表示了反对,他说卡尔斯压根儿就没有欧洲人所说的民意测评,选民在选举的前一夜,甚至在投票的时候也会因为一个鸡毛蒜皮的原因而改变主意,改投其他党的票;在这儿,这样的事很常见,因此,谁也不能说哪个候选人一定会赢得选举。

起草声明的左派奸细回答他道:“大家都知道,军事政变是在选举之前,是针对选举结果发动的。”

“他们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剧团,”图尔古特先生说道,“因为大雪把路都封了,所以他们才会那么成功,几天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您要是不反对军事政变的话,您来这儿干吗?”另一个年轻人说道。

坐在“神蓝”身边的这个家伙,脸像甜菜一样红红的,一点儿礼貌也没有。他说的这番话也不知道图尔古特先生听到没有,但卡迪菲立刻就站了起来(只有她一个人站起来发言,包括她自己在内,没人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说自己的父亲因为政见不同,蹲了多年的监狱,任何时候他都反对政府的压迫。发言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冒着愤怒的火焰。

她父亲马上拽着她的大衣让她坐了下来。“对于您的问题,我的回答是这样的,”他说,“我之所以来参加这次会议,是为了向欧洲人证明在土耳其也有民主和理智的人。”

“要是有家德国报纸给我两行地方的话,我才不会去证明这个呢。”脸红红的家伙嘲讽道。他本来还想说点别的,可“神蓝”拽了拽他的胳膊,让他别再说了。

这些已经足以让图尔古特先生后悔到这儿来了。他告诉自己,自己不过是顺道来这儿看看的。他像是一个在想着完全与此不相干的事的人似的,站起身来,先朝门口走了一两步,随后他望着黑山大街上飞舞的雪花,朝窗边走去。卡迪菲走过去搀着他,就好像她要是不扶的话,她父亲就走不动路似的。父女俩就像两个想要忘却烦恼的孩子一样,看着一辆马车从楼下白雪皑皑的大街上驶过。

库尔德社团的三名年轻人当中声音尖尖的那个家伙没能战胜好奇心也挤到了窗边,和父女俩一起望着楼下的大街。房间里的众人既尊敬,又不安地看着他们,大家都紧张了起来,害怕警察会从天而降。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大家很快就声明当中剩下的部分达成了一致。

声明中有这样一段话,说军事政变是由一小撮冒险者们发动的。“神蓝”不同意这一点,他建议要把范围扩大,可大家觉得这会让西方人认为土耳其到处都有军事政变。最后,大家达成一致,称这是“安卡拉政府支持的地方军事政变”。声明中还简要地提到了政变当晚被打死的人、被一个一个从家里抓走杀死的库尔德人以及宗教学校学生们所受到的酷刑。原来“针对人民的一次总攻”的说法,也变成了“针对人民以及他们的精神和宗教的一次进攻”。最后一句话也做了改动,不再是号召西方,而是号召全世界共同抗议土耳其政府。大家读这句话的时候,图尔古特先生看了“神蓝”一眼。可以看得出,“神蓝”很得意。这让图尔古特先生很是懊悔。早知如此,他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