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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工作。几天后,他再次将时钟与星球仪装上了马车,在格子窗后的好奇眼神注视下,这次他到小学去了。傍晚回来时,他显得有点沮丧,但还不到沉默的地步。“我以为那些孩子会像苏丹那样能够听明白,但我错了。”他说。他们只是吓了一跳。当霍加上完课,开始问问题时,一个孩子回答天空的另一边是地狱,然后哭了起来。
接下来一星期,他都在鼓舞自己对君王智慧的信心。他一再和我重温我们在第二进庭院发生的每一件事,希望我声援他的判断:这个孩子很聪明。是的。他已经知道如何思考了。是的。他已有足够的毅力承受宫廷人士施予的压力。是的!因此,早在苏丹因为我们而开始做梦以前,我们便已因他而开始做梦了。霍加同时也在制作那个时钟,我相信,他也有点在思考武器的事。获召晋见帕夏时,他是这么对帕夏说的。但我感觉到,他已经放弃了对帕夏的希望。“他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他说,“他已不再希望了解自己不明白的事情了。”一周后,苏丹再度宣见霍加,他又去了皇宫。
苏丹兴高采烈地接见了霍加。“我的狮子病好了,”他说,“就像你说的那样。”随后,在苏丹侍从的伴随下,他们走到中庭。苏丹指着池里的鱼,问他有什么看法。“它们是红的。”对我讲述这件事时,霍加说他是这么回答的。“我想不出还能说什么。”接着,他注意到这些鱼有个行进模式。那情景就好像它们其实正彼此讨论这个模式,并努力让它尽善尽美似的。霍加说,他发现这些鱼很聪明。听到霍加的话,一名站在后宫太监旁的侏儒笑了出来,受到苏丹的斥责。苏丹身边跟着一群后宫太监,负责不断提醒这位君王谨记其母后的训诫。为了惩罚这名红发侏儒,苏丹上轿时,没把他带在身边。
他们坐着轿子前往赛马场的狮舍。苏丹一一向霍加展示了用铁链锁在一座古老教堂的柱子上的狮子、豹子和美洲豹。众人停在霍加预测会痊愈的狮子前面。苏丹对它说话,为霍加介绍这头狮子。然后,他们走到躺在角落的另一头狮子旁边。这头狮子怀着小狮,不像其他狮子有肮脏的气味。苏丹眨巴着眼睛问道:“这头狮子会生多少头小狮子?有几头公的,几头母的?”
心烦意乱的霍加做了一件事,他告诉苏丹,自己拥有天文学知识,却不是星相家。他后来对我讲述的时候说:“我做错了。”“但你比皇室星相家侯赛因大人知道得还多!”这个孩子说道。霍加担心左近的人听到,传入侯赛因耳中,所以没有回答。不耐烦的苏丹又追问道:难道霍加一无所知吗,难道他看星辰是白看的吗?
为了回应苏丹的疑问,霍加只好提出原本打算过些时日才作的说明。他答道,自己从星辰学到了许多东西,并且根据所学,作了很多有用的结论。苏丹瞪大眼睛聆听。而霍加觉得君王的沉默是件好事,便说有兴建星辰观测台的必要,就像九十年前,苏丹祖父阿梅特一世的祖父穆拉特三世让塔基亚丁大人建造的那种观测台。那座观测台后来因年久失修而荒废了。或者是,兴建比这种观测台更先进的东西——科学院。这个学院不止可以让学者观测星辰,还能协助他们观察整个世界,观察所有的河流、海洋、云、山、花草,当然,还有动物,让他们会聚一堂讨论观察心得,促进知识的发展,提高我们的智慧。
苏丹有如听着令人愉悦的神话般,聆听霍加谈论这项我也是首度听闻的计划。坐着马车返回宫殿时,他再度问道:“你说那头狮子的产子状况会怎样呢?”霍加已思考过这个问题,于是回答说:“生下的小狮子中公狮与母狮的比例会是均衡的。”在家时,他对我说这种说法很安全。“那个笨小孩将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他说,“我比皇室星相家侯赛因大人更有本事!”听到他用这样的字眼形容苏丹,让我大吃一惊,不知为何,我甚至有点生气。那段时间,我让自己忙于家务事以排解心烦。
后来,他开始使用这个词汇,仿佛它是一把神奇的万能钥匙,可以开启每一把锁:因为“笨”,他们看到了头顶上方的星辰却不去思考;因为“笨”,对于要学习的事物,他们会先问有什么用;因为“笨”,他们感兴趣的不是细节,而是大概;因为“笨”,他们都一个样,诸如此类。虽然几年前还在自己的国家时,我也喜欢这样批评人,但我没对霍加说什么。事实上,当时他整个心思都放在那些“笨蛋”身上,而不是我的身上。他说,我的“笨”是另外一种类型。那段日子里,我曾欠考虑地告诉了他一个自己做过的梦:他以我的身份去了我的祖国,和我的未婚妻结了婚,婚礼上没人发现他不是我。而我则穿着土耳其人的服装,在角落里观看庆祝活动,遇到母亲及未婚妻时,尽管我流着泪,但两人却没有认出我,都转过身离我而去了。最后泪水终于让我从这个梦中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