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页)

皮恩不清楚有战争和无战争的区别。自他生下来,好像就听人没完没了地谈论战争。轰炸和宵禁是以后才有的。

有时飞机也飞到山顶上空,不用像城里那样躲到山洞里,就能看到飞机肚子,然后能听到远处海边那里炸弹的轰隆声。战土们想到他们大概已成瓦砾的家,说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我知道谁愿意战争,我见到过他们!”宪兵跳起来说,“是学生们。”

宪兵比公爵更无知,比细高个泽纳更懒惰。他的农民父亲看到没办法让他拿锄头,就对他说:“参加宪兵吧!”他当了宪兵,穿上黑色制服,挂上子弹带,在城市和乡下执勤。然而对人们让他干的事,他全然不懂。“九月八日”行动后让他抓逃兵的父亲和母亲。后来有一天他知道,因为人们说他支持国王,要把他送往德国,他逃跑了。起初,因为他抓过人家的父母,游击队员们想杀死他,后来看他也是个可怜虫,便把他放在德利托支队,因为别的支队没人要他。

“四零年我在那不勒斯,我知道!”宪兵说,“是学生们。他们举着旗帜和标语牌,唱着马耳他和直布罗陀海峡,要求每天吃五顿饭。”

“住嘴!你当过宪兵,”大家说,“你当时站在他们一边,你去领了红卡。”

公爵用力吐了口痰,手摸着奥地利手枪:“混蛋杂种蠢猪宪兵!”他狠狠地说。他的故乡有与宪兵长期斗争的历史,许多宪兵被打死在苦路上圣体龛的脚下。

宪兵焦急不安地抗议,在低额头的小眼睛前挥动着农民大手。

“我们宪兵!我们宪兵是反对他们的!是的,先生们,我们反对战争,学生们愿意战争。我们执勤是为了维持秩序!我们一个人对付二十个人。战争就是这样起来的!”

曼齐诺离得不远,抱怨着。他搅动大锅里的米。只要一停,米就粘住,人们的谈话也传到他的耳朵里。当大家谈论政治时,他也愿意参加进来,因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需要他来解释。可是现在他离不开大锅,急得他跳着小步直搓手。“资本主义!”他不时地喊道。“剥削人的资产阶级!”好像给那些人提词,那些人却不愿意听他的。

“四零年在那不勒斯,是的,先生们,”宪兵还在解释,“学生和宪兵之间发生一场大战斗!如果我们宪兵和他们打,战争就不会发生了!可是学生们要烧各地的市政府!墨索里尼不得不发动战尹!”

“可怜的墨索里尼!”其他人讥笑道。

“让你和墨索里尼得癌症!”公爵喊。

厨房里传来曼齐诺的喊叫:“墨索里尼!帝国主义资产阶级!”

“市政府,学生们要烧市政府,我们宪兵应该怎么办?如果我们能制服他们的话,墨索里尼就不打仗了!”

曼齐诺必须看着大锅,又想和大家议论革命,也是不易。他大喊大叫直到引起细高个泽纳又名木帽子的注意,示意让他过来。细高个泽纳以为让他来尝米饭,于是就使劲站起来。曼齐诺说:“帝国主义资产阶级,告诉他们是资产阶级发动战争,为了瓜分市场!”

“狗屁!”细高个泽纳对他说并转过身去。曼齐诺的话总让他厌恶:他不明白曼齐诺说的话,对资产阶级和共产主义一无所知,人人都要劳动的世界对他没有吸引力,他更喜欢少劳动却能过得好的世界。

“自由的主动性,”细高个泽纳又名木帽子打着哈欠,在杜鹃花丛中面朝天躺着,通过裤子的破口搔痒。“我主张自由的主动性。每个人通过自己的劳动自由地发家致富。”

宪兵继续往外掏他的历史观点:斗争中有两种力量,一种是宪兵,想维持秩序的可怜人;另一种是学生、大人物、骑士、律师,医生和受勋者那一类人,有高工资的那类人。他们的工资是一个可怜的宪兵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可他们还嫌不够,就把钱送出去用以发动战争,为了再增加。

“你什么也不懂,”曼齐诺实在忍不住了,让皮恩看着大锅,自己跳出来说。“帝国主义的原因是生产过剩!”

“去做你的厨师吧!”大家喊道,“当心这次米饭不要再糊了!”

但是曼齐诺还是站在大家中间,个子矮,套着他那件脏水兵外套,肩上有猎鹰屎。挥着拳头说个没完:金融家的帝国主义,大炮商人,战争一结束就会在各国甚至在英国、在美国爆发革命,在飘扬着红旗的共产国际内取消边界。

大家都待在杜鹃花丛中,胡子很长,头发垂在脸上,穿的衣服也不配套,颜色和有油污的灰制服颜色相似。有的穿消防队员上衣,有的穿民兵上衣,还有的穿带破边饰的德国兵上衣。他们通过不同的渠道来到这里,许多人是法西斯部队的逃兵,或是被俘过来而获赦免的,许多人还很小,带有固执的冲动,不分好坏只想反对某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