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回归(第21/22页)

有时候时间真的会让你惊讶。

我回到了学校。

我看到安东一个人走进主教学楼,插着耳机在看书。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知道那是一本书。每次我看到别人在看书,尤其是我暂时没想见的人在看书,我就觉得有一种安全感。这时他抬起头看到了我,朝我挥手。

我喜欢这份工作,除了老师,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职业更有意义。教育让你感觉你是时光的传承者,你传递着思想,将这个世界一点点变成它该有的模样。不是为莎士比亚这样的大人物弹琴,不是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奏乐,但这种感觉非常好,让人觉得融洽与和谐。

当然,我还不知道自己应该用这个身份待多久。我可以做一个工作一周、一个月、十年。我不知道,不过没关系,生活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你知道你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都是不确定的,所以我们有时候想要回到过去,因为我们了解过去,或者我们自以为了解。这是一首熟悉的歌。

想起过去也是不错的事。

乔治·桑塔耶拿(7)1905年的事说,那些记不住过去的人,必将重蹈覆辙。只需要打开新闻,就会发现很多事情不过是对以前的重复,人类没有以史为鉴得到足够的教训。20世纪的一幕幕不断在21世纪缓慢重演。

即使你能看到过去,但你无法回到过去。我不能再坐在树下,听我妈妈唱歌;不能再回到市场,看露丝和她妹妹卖水果;我不能回到以前的伦敦桥,回去以前的岸边区;我不能在露丝临死前给她更多的安慰;我不能再看到玛丽恩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不能回到世界还没有探索新大陆的时候;我不能回到当年,然后不去找哈金森医生;我不能回到1891年,告诉我自己不要跟艾格尼丝走。

鸟儿在窗台停留又飞走,这就是自然。我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就不会再有初次体验的感觉:爱情、接吻、柴可夫斯基、大溪地的日落、爵士、热狗、血腥玛丽。事情就是这样,历史是一条单行道,你只能往前走。但你甚至不需要预见未来,很多时候你只需要看到当下,并且为自己所在之处而感到满足快乐,足矣。

自从澳大利亚之行后,我就不再头痛了。不过我还是会担心。

我能看到卡米拉隔着办公室窗户看我,她本来在笑,但是注意到我发现了她,她的笑容就飞快地消失离去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我要跟她说清楚,解释所有的事情。我在跟谁打电话,海德里希是谁,玛丽恩又是谁。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再次同去公园的长椅。我不知道,也没办法知道。

但是从现在开始,我要坦率地活着,不会再让我的秘密伤害到身边的人。

那些关于时间的。

那些关于我的年龄的。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伦敦的空气似乎更加清新。我站起来,穿过学生,穿过学校那些古老的建筑。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破土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去爱,去受伤害,去应对活着可能遇到的一切危险。

两分钟后,我看到了她,卡米拉。

“你好。”她打招呼,语气非常官方和礼貌。

她的眼睛告诉我,她希望我说些什么,而我过来也正是为了这么做的。我会打开我长久以来的心房,把一切难以启齿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我想为我自己解释,但当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一种特别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无所不知的洞察感,在这一秒,我看到了其他许多时间的事。不光是以前的,还有以后的,整个宇宙忽然像一粒渺小的沙。艾格尼丝一百年前在巴黎对我说过信天翁的洞察之力,玛丽·彼得也和我提起过。最后,我终于还是拥有了对时间的全部理解。时间是什么,过去是怎样的,将来又会是怎样的。仅仅是一秒,但透过卡米拉的眸子,我仿佛看见并穿过了永恒。

[森林,法国,未来]

两年后。

法国。

那片森林还在,我过去来过这个地方。

亚伯拉罕老了,它上个月刚刚做了肾结石手术,但是体形依然没有很大变化。今天它似乎对这里的清新空气非常满意。

“我还是会害怕。”我们牵着亚伯拉罕在树林间走的时候,我说道。

“因为什么?”卡米拉问。

“时间。”

“为什么你会害怕时间?你不会老。”

“对的,正因如此,有一天你不能和我在一起。”

她停下来:“真奇怪。”

“什么奇怪?”

“你现在花这么长时间去担心未来。”

“有什么可奇怪的?在未来这些是会发生的。”

“对的,是会发生。但是那又如何?你看,多看看现在,看看这里,还有现在的我们,这就是未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