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第3/13页)
好像没人意识到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的前一天。我们家没有装饰门松,没有黑豆,也没有年糕。(2)
“至少应该做一下大扫除吧。”
我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你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不要太累的好。”
姐夫舔着被猕猴桃的透明果汁润湿的嘴唇,对姐姐说道。这是姐夫的习惯,把极其平常的话说得非常体贴。
一月三日(星期六) 六周+五天
今天姐夫的父母带着装满年节菜的多层食盒来我家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
元旦这几天,我们一直待在家里哪儿都没去。肚子饿了,就烤一点冷冻的比萨,开一个土豆色拉罐头,随便凑合就是一顿。所以当看到二老带来的年节菜时,完全惊呆了——真的太丰盛了。那些年节菜看上去就像精心制作的华美工艺品,根本不像是吃的东西。
我一直认为二老都是心地特别善良的人。尽管院子里堆满了落叶,冰箱里只有苹果汁和奶酪,他们也不会责怪姐姐,只是为有了孙子而由衷高兴。
傍晚,他们回去后,姐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累了,睡了。”说完就躺在了沙发上。就像啪的一声关上了哪里的开关似的,她一眨眼的工夫就睡着了。她最近特别爱睡觉,如同掉进了深深的冰冷沼泽般,悄无声息地睡觉。
这也是怀孕的缘故吧。
一月八日(星期四) 七周+三天
妊娠反应终于开始了。
没想到妊娠反应会如此突然地降临。姐姐以前曾放言:“我才不会有反应呢。”她一向觉得妊娠反应很俗套,讨厌坠入其中,认定只有自己是用不着接受催眠或麻醉之类的治疗。
中午,我和姐姐正吃着奶油通心粉。突然,她把勺子举到眼前,盯着勺子看。
“你没觉得这勺子有一种怪味吗?”
在我看来,勺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有一股沙子味儿。”
她翕动着鼻子。
“沙子味儿?”
“嗯,和小时候摔倒在沙地上闻到的味儿一模一样。是那种干燥的沙子味儿,叫人受不了。”
姐姐把勺子放回到奶油通心粉的盘里,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不想吃了?”
我问道。
她点点头,手支着下巴发呆。
煤气炉上的水壶在咝咝作响,姐姐一直默默地瞧着我。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继续吃饭。
“这白色的奶油酱,你不觉得特别像内脏的消化液吗?”
她嘀咕着。我没接话茬,喝了一口冰水。
“温吞的热度,湿润的口感,黏稠的浓度,这些都差不离。”
她弓着背,歪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说道。我用勺尖当当地敲了几下奶油酱的碟子底儿。
“还有,这颜色也够水灵的,这种脂肪色。”
我一直没有搭理她。阴沉沉的寒风吹得玻璃窗哗哗作响。厨房的不锈钢台面上静静地排列着做白色奶油酱用的量杯、盒装牛奶、木铲和长把平底锅。
“通心粉的形状也怪异得很哪。那种空心的东西在嘴里嚼断时,扑哧扑哧,就像吃消化管似的,那种流淌着胆汁和胰液的滑溜溜的管子啊。”
我怀着悲哀的心情,用手指抚摸小勺的柄,听着从姐姐的嘴唇里冒出来的五花八门的字眼。她把想说的话统统说完后,慢慢地站起身走出了房间。桌上放凉了的白色奶油酱已经变成了一坨白色的固体。
一月十三日(星期二) 八周+一天
第一次从姐姐那儿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在看冰冷的夜空下着雨。
照片看起来和普通的快照没有什么不同,有白色的边框,背面印着胶片公司的名字。不过当姐姐检查回来,随手把它扔在桌上的时候,我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照片。
夜空是深邃而清澈的黑色,我盯着看了一会儿,感到有些眩晕。雨丝宛如变幻不定的雾一样,飘浮在空中。在这雨雾中,浮现出一个蚕豆状的空洞。
“这就是我的胎儿。”
姐姐用涂着漂亮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照片的一角,由于妊娠反应,她的两颊苍白而莹润。
我凝视着蚕豆形状的空洞,仿佛听到了雨雾淋湿夜空的声音。卡在空洞凹陷一隅的就是胎儿。它还只是柔弱的影像,仿佛被风一吹,就会飘落到茫茫黑夜里去似的。
“也就是说,妊娠反应的根儿在这儿呢。”
姐姐瘫软在沙发上,她从早晨到现在还没有吃一点东西。
“这种照片是怎么拍的?”
“不知道。我只是躺在床上,做超声波检查。之后正要回家时,大夫给了我这个,说是留作纪念。”
“什么,这东西也能做纪念啊?”
我又看了一眼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