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第27/47页)

自从他们结合在一起的八年以来,只有德·奥尔伯夫人知道这一秘密,是朱丽告诉她的。另外,他们表面上做得天衣无缝,不露任何破绽,所以,尽管我和他们亲密无间地相处了六个星期之后,我竟然一点也没有产生怀疑,要不是朱丽亲自说给我听,我也许永远都不会了解这一情况的。

她之所以把这事告诉我,有好几个原因。首先,我们之间友情甚深,有什么可保密的呢?如果找不到一个朋友来分担自己的忧愁,她的忧愁岂不愈加严重吗?再者,她也不希望我住在她家期间,老是因为我在场而无法与丈夫谈论这个横亘在她心中的问题。还有,她知道您不久就会来此,所以她希望在她丈夫的同意之下,把她的看法事先告诉您,因为她期待着您能以您的睿智帮我们一把,以获得只有您才能达到的效果。

从她所选择的把她的忧愁告诉我的时间来看,我怀疑她还有另一个原因没有对我说。她丈夫已经走了;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我们曾心心相印;往日的爱情仍留存在心中;如果我们的两颗心有一时的彼此遗忘,我们便立刻会干出见不得人的事来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害怕单独与我相处,尽量避免与我单独交谈,而且,麦耶里的那个场面[33]使我深深地懂得,我俩中的那个对自己最不信任的人,是最应该提防的。

她因生性胆怯而产生了不该有的恐惧,致使她感到,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身边总有一个值得尊敬的见证人在场,让一个能明察秋毫、能了解人的内心的正直而令人生畏的监督者作为第三者。她有最崇高伟大的审判者在她身旁;我常常看到上帝就在她和我之间。有这样的一位守卫者在场,还会有任何罪恶的念头产生吗?我的心灵因她的似火热情而升华,我愿以她的美德作为自己的榜样。

在她丈夫不在家期间,我们单独谈论的几乎都是这些严肃的问题;她丈夫回来之后,我们当着他的面,又谈论起这些问题来。他也参加谈论,但仿佛是在谈论另外一个人似的;他对我们的种种忧虑,非但并不鄙夷不屑,反而还常常向我们提出一些好的建议,告诉我们如何与他辩论才更有效。但正是这一点使我对成功失去了希望,因为,如果他态度不真诚的话,我们就可以对他心中那种不信奉神灵的恶念大加鞭挞,但是,如果问题只是在于说服他,那让我们去哪儿寻找他毫不具备的知识和他并未听说过的道理来让他心悦诚服呢?当我想要与他进行辩论时,我便发现我所能运用的论据早已被朱丽用尽了,而我知识贫乏又笨嘴拙舌,与她那发自内心的辩才和循循善诱的说服力相去甚远。绅士,我们永远也无法让这个人迷途知返;他太过于冷静,但又绝对不是一个信奉异端邪说的人:想感动他是不可能的;他在内心深处和感情上都没有见到上帝存在的明证,而只有有了这种明证,才能使其他所有的论据不被他所驳倒。

不管他妻子如何强颜欢笑,不让他看出自己心中的痛苦,但他仍旧感觉到了,而且在分担她的痛苦:想瞒过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是不可能的。她越是想隐瞒,他就越是能感觉到那痛苦在狠狠地啃啮着她。他曾对我说过,他有多次想在表面上让步,为了安慰她而想假装出他心中并不具有的感情来,但是,这种想法太卑鄙了,他做不到。幸亏他没这么做,否则朱丽会更添加一种新的痛楚的,而他们之间的那种真诚、坦率以及使得许许多多的痛苦都能得到慰藉的心灵沟通将会荡然无存。难道他只能降低自己在妻子心目中的地位才能使她不再担忧吗?他非但没有装假,反而十分真诚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妻子,不过,他说的时候语气很单纯,既没有对一般人的庸俗之见表示藐视,也没有对思想深邃之人的狂妄自大的嘲讽反唇相讥,因此,他那平淡无奇的表白使得朱丽并没有恼火,反而使她更加的痛苦,而她因无法使自己的丈夫接受自己的观点,无法让他按照自己的希望去做,因此,她便更加关怀备至地使他感到他周围的人都在让他获得温暖,而他也在使自己只去享受这种幸福,而不作他求。她温情地说道:“啊!如果这个不幸的人想把自己的天堂建造在这个世界上的话,那我们就帮他把他的天堂建得更加的美好吧[34]。”

他们夫妇之间因这种看法上的矛盾而造成的阴影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好地证明了,不可战胜的朱丽以她那温暖人心的做法,使忧虑的阴影大大地消散了,而在当今的世界上,也许只有她能够做到这一点。他们在这个重大的问题上的所有分歧与争论,非但没有发展成尖锐的对立,彼此鄙视,相互争吵,反而始终是以一种温情的情景收场,使得他们相互之间更加地恩恩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