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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感召(第2/14页)

那时候的克尼克,大概已有十二三岁的年纪了。因为,他拿奖学金,在毕罗梵根——位于查碧华市郊的一个小镇——拉丁学校就读,已有一段时间了。毕罗梵根或许也是他的出生地吧!该校的老师们,尤其是他的音乐老师,向最高委员会推荐他进入英才学校,已有两三次了。不过,对于此事,克尼克尚无所知,而与英才学校或最高教育委员会的师长,亦未有过任何接触。教他小提琴和琵琶的那位老师告诉他:音乐导师不久就要来到毕罗梵根视察音乐教学了。因此,约瑟·克尼克必须像个好学生似的好好练习,不要让他的老师丢人现眼。

这个消息使这个学生深受震动,因为,不用说,这位音乐导师究系何等人物,他是非常清楚的。这位音乐导师不同于每年从教育委员会某处来校考察两次的督学。他是这个最受尊重的委员会的12位最高头目之一,是12位半人半神的那种神明之一。在所有一切的音乐事务之中,他是全国的最高当局者。想想看,这位身为音乐主管的音乐导师就要亲自驾临毕罗梵根了!在约瑟·克尼克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比他更有传奇性和神秘性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玻璃珠戏导师了。

对于这位即将来临的贵宾,约瑟·克尼克早就充满了敬畏之情。他将这位音乐导师想象成种种不同的人物:一位国王、耶稣12位门徒之中的一位、古典时代传奇性的伟大艺术家之一、一位普拉托留斯、一位蒙特维尔第、一位傅洛拜尔嘉或巴赫。他以欢喜而又畏惧的心情期待着这位巨星的出现。他在心里想着,一位往来天上人间的神人兼天使长,一位统治思想世界的神威摄政王,就要以血肉之身来到凡间这个小镇和拉丁学校了;他不久就要与他见面了,而这位导师也许要训示他、测验他、申斥他或夸奖他——那将是一种奇迹,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奇事。尤其是,正如老师们使他相信的一样,一位音乐导师亲自驾临这个小镇和这所小小的拉丁学校,这是数十年来的第一回。这个孩子在他心里以种种不同的方式描绘这个即将来临的事象。尤其重要的是,他不但想到一次盛大的公共节庆,同时还想到他在某位新任市长就职时见过的一次欢迎场面,那时街上悬灯结彩,有管弦乐队演奏音乐,甚至还大放烟火。克尼克的同学也有这样的狂想和希望。他的这种快乐的兴奋心情,只有在他想到他自己也许会跟这位伟人太接近时,只有在他想到他的演奏和答话可能太糟而使他遭遇难以忍受的丢人结局时,才稍稍缓和一下。但这种焦虑是苦中有甜的。私底下——他自己虽不承认——他并不认为,这种张灯结彩、大放爆竹,如此美好、如此迷人、如此重大、如此可喜,以致令人焦急期待的节庆,可能使他——约瑟·克尼克——会在附近瞻仰这位伟人。实际上,这位大师,要来毕罗梵根略事逗留,并无他事,只是为了他,约瑟·克尼克——因此,毕竟说来,他是为了考察音乐教学的情形而来的呀,因此,他的音乐老师这才想到这位导师可能也要考考他。不过,事情也许不是那样——唉,也许不是。毕竟,那是很不可能的事。这位导师一定有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办,而不是要听一个小孩演奏小提琴。他也许只是来看看岁数较大的学生而已,也许只是考考年级较高的学生罢了。

如此等等,这就是这个孩子在等待这一天来临的当中在心里思虑的念头。而当这一天来到时,一开头就令他大失所望:街上既没有乐队演奏,人家的门前也没有张灯结彩。约瑟·克尼克得跟往常一样,带着教本和笔记簿去上平常的课。甚至连教室里也没有些微装饰或过节的征象。一切的一切都是平平常常。上课开始了;老师穿着每天都穿的工作服;他没有演说,对于伟大贵宾的光临,甚至连提都没提。

虽然如此,但到第二、三节课的时候,贵宾终于到了。首先是有人敲门,接着校工走进教室通知老师,要约瑟·克尼克在15分钟内去见音乐导师,最好是把头梳整齐,手洗干净了再去。

克尼克吓了一跳,脸都白了。他脚步不稳地走出教室,奔向寝室,放下课本,洗了手脸,梳好头发。他颤抖着拿起提琴匣和练习簿。他哽着喉咙,一路走向设在附属建筑中的音乐教室。一位在楼梯口兴奋地迎着他的同学,指着练琴室对他说道:“要你在这里等着,直到有人来叫你。”

等待的时间并不很长,但对他而言似乎没有尽头。没有人来叫他,却有一个人走进室内。那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乍一看,似乎并不很高,但有一头白发、一副光洁的面孔、一双锐利的淡蓝色眼眸。他的视线也许有些可怕,但除锐利之外,却也显得颇为沉静快活,既非狞笑,亦非微笑,而是充溢着一种光彩的安详愉悦。他与这个孩子握握手、点点头,然后慎重地坐在那架陈旧的练习钢琴前面的一只凳子上面。“你就是约瑟·克尼克吧?”他说,“你的老师似乎对你非常满意。我想他很喜欢你。来,让我们一起来奏一首小小的乐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