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8页)

空气一时就紧张起来。赵寄客站在花下,一边品着酒,一边绕着那株梅花转,没有要理睬那些不速之客的意思。这边,小掘一郎手握军刀,好一会儿,也不说一句话。谢虎臣和王五权,见这副架势不妙,倒退着就溜了出去。出得大门,又撞上了也跟着溜出来的吴有。谢虎臣就说:“你回去盯着,我看这个日本人着实奇怪。”吴有苦着脸说:“我可不敢回去,今日这架势,保不定谁得死。”

“死也死不到你的头上,日本人要我们派大用场呢!”王五权一把把吴有又推进抗家大院,这才溜之大吉。

小掘一郎和赵寄客的对话很有意思。他盯了半天,才走上前去,问:“你的手臂,怎么会少了一条?”

赵寄客,见那日本军官还能说中国话,倒也有些吃惊。上下打量一番,从脚底板开始就燥热了上来,眼睛也像是起了雾,说:“说来倒也简单。世上总有杀不尽的贼,我却偏想杀尽了他们,故而少去一臂。”

赵寄客这样说话,吴有在旁边听得连汗毛都竖起来了。嘉乔见状,转身对小掘用日语说:“太君,您就别理睬这个老糊涂了。走,我带您去看看我家院子,您不是想找一处江南宅院吗,您看这里如何?”

小掘沉下脸来,也用日语说:“嘉乔君,免开尊口。”

“可是太君,他冒犯了您。”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可是太君——”

“住嘴!”

赵寄客就大笑,说:“你看是不是,马屁拍在马脚上了,汉奸也不好当啊。”

原来赵奇客也是会一口日语的,听了他们的对话,正要挑他们动怒呢。

小倔竟然还笑,说:“倒还真是我想像当中的那个赵寄客。”笑过之后,想必是要为自己找一个落场势,便说:“好吧,嘉乔君,去看看你的这个五进的大院子。”

天下事情,也就是出在一个“巧”字。这头小掘一行正要往里面撞,却有人未见身影,先闻其声,一路叫了出来:“寄客寄客,怎么这半日也不回屋子,小心着了凉。”再见那厚门帘子一掀,众人眼睛一亮,但见里头,就出来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沈绿爱手里捧着那只曼生壶,眼睛一扫,见了一院子的人,其中还有嘉乔,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但也不能因此而乱了阵脚,特别是当了那汉奸嘉乔的面。这么想着,绿爱就举着曼生壶走到了寄客身边,摘下他手中的酒盅,递过壶去,说:“风里站了这多半日,还是喝口热茶,这是我刚给你沏的。”

赵寄客就道:“这茶来得好,正有人惹我费口舌呢。”

“和人说人话,和鬼说鬼话,你也不看看值不值得,走,回屋去。”

两人就要往屋里头走呢,嘉乔这一头早已忍不住叫了起来:“姓沈的,你给我站住!”

绿爱都把那门帘重又掀起来了,毕竟是金枝玉叶长大的,一生都受不得人气,一句话也吃亏不得的女人。也是一脚不来一脚不去,你既来了我也不客气,就回骂道:“好好一个人住的院子,哪来的狗叫!”

杭嘉乔平生最恨的人,就是绿爱,梦里头也不知道给他杀掉多少回了。这种仇恨,先还事出有因,总以为有了绿爱,他妈妈小茶才被逼得上了吊,他杭嘉乔才落得一个有家不能回的地步。以后人事渐长,也知道凡事不那么简单。虽如此,见了绿爱就没来由地气,甚至绿爱的美貌,也成了他恶心的理由。杭嘉乔这几年跟着日本人,看那些杀人放火,刑讯逼供,也早已不动心肝。虽然还没有亲手杀过人,但他知道那是迟早的事情。若有一天开了杀戒,他必得先杀了那杭家大院的女主人沈绿爱,然后立刻就搬进那院子里取而代之,这才解了他多年来的心头之恨。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呢,这头倒先开始发作了。他火冒三丈,拔出枪来就往前冲,还是被小掘给拦住了,近乎于自言自语地问:“那女人,就是沈绿爱?”

“我妈就死在她手里。”杭嘉乔且悲且愤地控诉。

小掘说:“就是那个缠住了赵寄客的女人?”

“我那糊涂亲爹,也是死在他们手里的。”

“嗅,这女子年轻的时候,倒是个绝色的。”他们开始在杭家的院子里一进一进地走了起来。

破脚梗吴有跟在后面,好不容易捞上了在皇军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见缝就插针地说:“太君,太君,你还别说,你此刻就是走在一个美人窝里呢。杭州城里的美人,可都是让他们杭家占了。你看那嘉乔的爹,一个人就占了两个,这个沈绿爱,你是看到了,人都称她龙井西施。还有一个叫小茶的,曙,就是嘉乔的亲娘,当年嘉乔的爹为了她,可是把那龙井西施都冷落了呢。我爹为了这个小茶,把我和我娘扔在乡下多少年都不间。……女人啊,娘煞的,真正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