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城堡 第二章(第2/12页)

……像机密一样珍贵,像珠宝一样珍贵:一个时钟和一条铁路结合,把伦敦和都柏林连接起来,为了区分时差,减少偏移引起的时间的混乱。值得深思——的确值得深思——值得深思。关于火车。关于铁路的震动。

最初,他们从来都不需要麻烦的时钟。从来不,因为不存在火车,也没有火车的概念。因此,从此处到别处,旅行是一件很缓慢、颠簸而又偶然的事情。无论如何,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谁也没有办法阻拦。只有两种时刻可以忽略不计:日出和日落。其他时间都如同泥潭,无法区分的混乱瞬间的泥沼。迟早都会到达,一切都在那儿。但是火车……火车很精确,时间在这里变成了铁,奔驰在双轨上的钢铁,前前后后紧紧地追随着,连续不断的长队枕木,尤其是速度,不饶人的速度。如果此处和别处的时间有七分钟的差别,速度使这种差别十分明显,很沉重。乘马车旅行多年也无法察觉,一辆奔跑的火车却永远揭示了这种差别。速度,在世界的内部爆炸,像一声压抑了千万年的呼啸。有了速度以后一切都今非昔比。所有感觉都变成了一些细小的需要重新校正的机械装置。谁知道有多少形容词忽然间过时了。谁知道有多少最高级在一瞬间荡然无存,忽然变得可笑。这让人悲哀。至于火车,本身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玩艺,它只不过是个机器,然而也很可人,这种机器不产生力量,而是在观念上是一种比较模糊的东西,一种不存在的东西:速度。这不是一架机器做到了一千个人才能做到的事情,而是一架机器实现了以前不存在的东西,是产生“不可能”的机器。由乔治·史蒂芬逊建造,闻名于世的“洛克特”,最初的火车头之一,可以以每小时八十五公里的速度行驶。一八二九年十月十四日,它在赖恩山举行的竞赛中获胜。在那场比赛中,还有其他三个火车头参加。每一个都起了很好听的名字(令人敬畏的东西,总是需要一个名字,就像有些人,为了镇重起见,有两个名字):新奇、举世无双、毅力。当时还有第四个车头报名,名叫“独眼巨人”。它是一个叫布兰特斯的人发明的,是一匹马拉着一个装着四个轮子的传送带在铁轨上飞奔。你看,事情总是这样,过去抵抗着未来,却又难以置信地进行妥协。这里没有一丝戏谑,只要能继续占有现在,怎么委屈都认了,有时候甚至用一种固执、迂腐,甚至悲壮的方式。当燃烧的锅炉上亮闪闪的烟囱,飘起怪异的白烟,他把那匹可怜的马套在一辆破车上,那车换了轮子。他们除掉了他的比赛资格。在他出发前,他们就取消了他的比赛资格。就这样,剩下四个车头进行比赛,洛克特和其他三个。首先进行测试,一点五英里的路程。新奇号用平均四十五公里的时速跑完,引起了巨大的震动。遗憾的是它后来爆炸了。的确是爆炸了——锅炉像水泡一样破裂了。那个细长的烟囱飞了出来,忽然间轻飘飘地像烟云一样。因为得有人驾驶这个装在两条铁轨上的炸弹,驾车的人也像木偶一样飞了出来,为了润滑进步的车轮,通常需要付出血的代价。看见一个火车头在奔跑,然后爆炸,应该十分壮观。第二步测试是以每小时十六公里的速度跑完一百一十二公里。有好戏看了,洛克特把其他几个远远抛在后面,以每小时至少二十五公里的速度行驶,非常激动人心。计算一下,最后是洛克特胜出。是史蒂芬逊那个鬼才赢了这场比赛。留神一下,所有这些,并不是一些富豪聚在一起,尝试一种又快又不省力的方法,把装满煤炭的车皮运往别处。不是!所有这些,都映入一万个人的眼睛里,无法磨灭。也就是说,两万只眼睛(不管斜视不斜视),那一天都从不同个方位观看。在赖恩山,这么多人参与了这场世纪赛事:它牵动了人类中为数不多但又强有力的一群人,但震撼人心,它预示着有些事情正在发生,即将打乱人们的思维方式。他们看到洛克特号以每小时八十五公里的速度直穿雨山。这个不应该引起人们太大的惊奇,因为一个飞速行驶的物体,在某处至少有一次交叉:或许是一只孤独的老鹰向下俯冲或许是树干从河流湍急的地方顺流而下;可能,谁知道,也可能是炮弹冲向天空。但是这件事引起的想像令人不安,最基本的推测是:如果那个火车头不爆炸,历史迟早也会让他们坐上去。一群人拼命涌向铁路,忽然间,他们自己,正是他们自己,就成了俯冲的老鹰,顺流而下的树干和射向风中的炮弹。那不可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大家都想不到这些,所有的人都没想到。他们都怀着一种强烈的好奇,一种极大的恐惧——从那上面看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在这之后,很快人们会想那就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吗?会有更准确更精彩的死法吗?